雪下得更大了,空中飞舞的雪花,每一片都如同青锋利刃。风,呼啸着奔过,卷起层层雪粒和冰粒打她的在脸上,硬生生地疼。
不知在雪地里飞奔了多长时间,风更大,雪也更厚了,漫天的飞雪几乎挡住前面的去路,十步之内都看不清前路,飞光马的腿也被厚重的雪完全埋住了,很难行动……此处山谷的地形正好宛若低陷的盆地,又恰好在风口,积雪堆积地比别处都要多的多。雪越来越深,马已经不行了,大半个都埋在雪里,雪粒疯狂地钻进领口及她的口鼻中,让她几乎无法呼吸,眼前一片白茫茫,早已不知道自己在走向何方……
不可以……她绝不会死在这种地方,去晋阳……她一定要去晋阳……
虽然此刻的qíng况很不妙,她的意识却是异常的清醒,她明白只要自己一停下来休息,也许就会再也站不起来。于是,qiáng打起jīng神挣扎着抱住了马脖子,低声道,“好飞光,你还要随我南征北战,也不想窝囊的死在这里吧,不想死的话就必须往前走,只要走出这个山谷就好,飞光,我们一起去……晋阳,一起……去晋阳……”
飞光马居然像是听懂了她的话,忽然长啸一声,从雪堆里挣出了马蹄,长恭大喜,紧紧搂著了它,哽咽道,“好飞光,好飞光……”
此时的营帐内,斛律恒伽才刚刚恢复了意识,在听了段洛将长恭的话复述了一遍后,他的内心不可遏制地愤怒起来,这愤怒如巨làng没顶,吞噬了所有的思想,如铺天盖地的火焰,把所有理智燃烧成灰。他也不知自己为什么竟是这样愤怒,更不明白还有与那愤怒一起涌至的深深的痛心……还有担忧。
“斛律都尉,现在如何是好?外面又下着大雪,高将军他若是被困在回风谷的话……”在看到斛律恒伽露出像是要杀人的脸色时,段洛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段副将,你立刻选出十名jīng通此地地形的士兵,随我去回风谷找高将军。”恒伽一听回风谷几个字,更是心惊,那是回晋阳必经之地,地势险要,之前大军也是好不容易从那么过来,而现在长恭只有一个人……
段洛一惊,抬起头来,只见对方的秀眉拧得紧紧地,冰冷狭长的眼睛闪过一片冷艳的寒光。
“斛律都尉,还是让在下去吧。高将军不在这里,您就是主帅,万一要是有个好歹,军队群龙无首,又该如何是好?”他顿了顿,又小心翼翼地想说些什么,却忽然听到他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段副将,若是你最在乎的人有危险,你会不会不顾一切去救他?”
“当然。”他话音刚落,忽然发现对方的神qíng渐渐发生了变化,那原本僵硬的脸上竟如chūn风化雨般绽开了一丝笑容----
“那么---我也一样。”
恒伽带人赶到回风谷的时候,雪势终于渐渐缓和下来。原本凄厉的夹着雪花飞舞翻滚刺骨的寒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住了肆nüè的脚步。落雪吞没了所有其它的声音,天地间只剩沙沙一片声响。
“斛律都尉,这里什么人也没有。过了山谷的话离我们驻扎的营地就太远了。”一位士兵。”
恒伽面色沉静地向远处望去,眉宇间隐隐透着一丝焦灼,长恭若是回晋阳,就一定会经过这个山谷,一路过来都没有发现她的踪迹,就算有什么踪迹,也被大雪所掩盖了……不过如果--------
他心里一动,继续策马向前,仔仔细细地查看着雪地上的踪迹,忽然在离山谷出口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一些痕迹,他急忙下了马,再次确认了之后不由心口一松,这些马蹄印应该是雪停了之后留下的吧,这么说来,长恭她已经离开这回风谷了……
”斛律都尉,我们----“
”立刻赶回军营,全军拔寨起营即刻前往平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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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都,晋阳。
天色一片混沌,大雪在一番肆nüè之后似乎也没了元气,只有一些细碎的雪花稀稀疏疏地飘落。灰色的城墙上遍布了士兵和弓箭手,时时严阵以待,齐帝高湛静静站在那里,任凭雪花不时掠过他的脸颊,上撩的视线如暮冬之月冰冷而淡然,却有着旁人无法察觉的担忧和焦虑……
“皇上,杨忠的十万大军很快就会兵临城下,若是等到突厥从北结阵而来,与周军犄角相呼,势必把晋阳围得铁桶一般,恐怕晋阳难守。依臣之见,皇上还是趁大军未到,先撤离此地。”和士开一见qíng况不妙,急忙劝了起来。
“皇上,万万不可!”赵郡王高睿怒瞪了和士开一眼,“如今若是皇上离开晋阳,势必军心大乱,如今尚未开战,胜负更是未分!”
“赵郡王,难道你就不为了皇上的安危考虑!万一晋阳城被攻破……”
“和大人,你怎么尽长他人志气,就算他们的兵力远远多过我们又怎样,打仗靠的不只是人数多寡……”
“赵郡王……”
“够了,你们就别吵了。”高湛微微蹙起了眉,“让朕安静一会。”
两人立刻闭嘴,谁也不敢再多说半句,就在这时,忽听旁边一名士兵脱口惊呼,“看,那是谁!”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一名身着红色戎装的少年策马奔驰在雪地间,仿如疾风一般的冲着这个方向而来,犹如一团火焰燃烧在雪地上,鲜艳的红色与一望无际的白色,形成了qiáng烈的视觉冲击!
待到骏马在城墙下停住了脚步,马上少年抬起头的那一刹那,立刻又有人惊呼道,
“是--兰陵王!”
高湛的身子微微一晃,难以置信地望着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有什么就像cháo水一样,自他的心底慢慢地漫了上来,拍打着一层层酸酸涩涩的泡沫,温柔却又伤感地包容住他,直到溢上眼眶……
长恭---这个傻孩子……
长恭一进了城,就匆匆冲上了城墙,在见到高湛的那一刻,她忽然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定定看着他,身旁所有的人好像突然全部消失,细雪飘飞的城墙上,只有两个沉默的人,而那冰冷得刺入肺腑的空气却在他们之间蔓延,那样无声的对视,让她终于沉不住气了,脱口喊了一声,”皇上……“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他的脸上掠起了一抹怒色,然后伸手一把拽起她就往城墙下走,一直走到没人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高长恭,你知不知道违抗军令是什么后果?”
她点了点头,“我知道。”
“那你还来晋阳!朕可以随时以你违抗军令为由砍了你的头!“
“若这是皇上的旨意,长恭自当遵从。”
“高长恭,你以为朕不敢吗!”他的脸色铁青,显然已经气极。
她抬起头,唰的一声就抽出了长剑,将剑柄的方向递了过去,“是杀是剐,任由皇上处置。”
望着仍在微颤的剑尖,他觉得自己的心也好像随着一起颤抖,终于,慢慢地伸出了手,却不是向着长剑,而是一把将剑的主人紧紧拥入了怀中。连日来的一切伪装灰飞烟灭。那如洪làng决堤般穿心过肺狂奔而来的,是他压抑成五脏六肺的渴望和想念,最终,汇聚成了一个颤抖的声音,
“长恭,你已经原谅我了,对不对?”
她浑身一震,手中的长剑叮一声掉落在了地面上,她的胸腔发出自己也听不懂的声音,只是无力地靠在他的胸前,手指痉挛地用力抓住他的衣服.这么多天来深深积压的悲伤,自己所爱的人杀死自己所爱的人的痛苦,她可以向谁发泄?自以为已经积压收藏得妥贴无痕的悲恸,原来只需他的一句话,就能如此轻易地勾引出来。
她的眼泪沾湿了他的衣襟,胸前的衣服在她手中皱成一团。
拼命压抑的隐泣从胸前传来,这一次他终于听清楚了她的话,象是从碎裂的胸膛发出的间断的声音:“……你不该杀他的,你不该杀他的……”
他的心里仿佛有什么轰的一声炸开,原来,她比谁都清楚。
只是--她选择了自欺欺人。选择了---相信他。
闭了闭眼睛,他qiáng而有力的拥抱住怀中的人。
嘴里一阵发涩,就好象苦胆破在嘴里,可他苦不能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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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敌
两天后,传来了周国的十万大军已经接近晋阳的消息,与此同时,突厥十万大军也过了汾河,很快也与周国大军会师晋阳城下。
晋阳正中的玄色军帐上,深紫战旗迎风猎猎飘扬。高湛凝视着身边的少年将军,不由怔怔入神。但瞧那少年默然不语,若有所思,已是美之极致。若是纵横天下,驰骋疆场,更加难掩那气吞万里的锋芒毕露。不过此时的少年,眼中却是布满了血丝,全部心思都在那张地图之上。
为商讨如何迎敌,高长恭和赵郡王等人已经两天两夜未眠了。
“皇上!高将军,赵郡王!”就在这时,在前方打探军qíng的探子匆匆跑了上来,一脸焦急道,“周国大军已经到了离晋阳城二里开外的郊外!”
探子的话音刚落,众人顿时一片哗然。
“皇上,不如我们趁着这个机会大开城门,举军而出,迎前逆击,打他们一个不备!”和士开刚提出了自己的看法,立刻就有几人七嘴八舌的附和,认为这是个好主意。
“和大人,这个主意实在不怎么样。”长恭在一旁冷冷开了口,不过眸光一扫,却是有如利剑,顷刻便止了众人的聒噪。和士开瞧见那眼神,不由也是心里一悸。
“步兵气势本来就有限,现在城外积雪深厚,我们出军逆战,反而消耗更多体力,不一定有必胜的把握。不如就在这里结阵待之,彼劳我逸,必能取胜!”
和士开面色一阵发青,讪讪道,“高将军,如果我们能夺得先机,攻其不备,也未必会输。”
长恭用一种十分蔑视的目光瞅着他,忽然冷笑了一声,“和大人,本将军要的是必胜,而不是你所说的未必会输!”
和士开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不得不转向了高湛,想看他怎么说。高湛一脸沉静地望向了高睿,“赵郡王,你是统率六军的大将军,你的看法呢?”
高睿看了一眼长恭,避过了和士开的目光,朗朗开口道,“皇上,臣认为高将军言之有理,以逸待劳,方是取胜根本。和大人的方法不可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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