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阿元转身就走,王鸢只顿了顿,竟是飞快地向着她追去,口中只呼道 ,“公主留步!”见阿元回头冷淡地看着自己,她声音有些哽咽,只忍着心里的难受低声道,“寿日那日,殿下的笑靥还在眼前,如今,是将我当路人看待么?”见阿元只是看着不远处的宫殿不说话,她飞快地走上几步,小声道,“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嫁到英国公府里去!只是,”她含泪道,“我只是,想与太夫人亲近些,只是这样。”
太夫人,是她见过的最温柔的人,符合了她对长辈的一切的希望,从那天开始,王鸢就想着,如果更承欢在这位老妇人的膝下,该是多么幸福的事qíng呀。
不会如同母亲这样摆着臭架子,内里却想着攀附勋贵,也不会如同京中贵妇那样笑里藏刀,只是温暖地看着自己,多好啊。
“我,我知道我配不上英国公家的公子,”王鸢浑身发抖,眼泪几乎要流下来,在阿元诧异地目光里轻声道,“可是我想亲近太夫人,所以,才选了你表哥。”虽然是分家的三房,然而太夫人对小辈的慈爱不是假的,只要,只要她嫁过去,就也能……
“你为了太夫人给自己寻夫君?!”阿元简直不可思议,上下打量羞愧的王鸢,不由惊声道,“那我表哥?”
“我是耍了手段。”王鸢低声说道,“可是后头,我对你表哥的心也是真的。我真的喜欢他。”那样的少年,虽是读书人,可是一点都不酸腐,xingqíng开阔温柔,对她也是从心里的尊重,王鸢为什么会不喜欢呢?她的心本来就不高,本只是想着寻个简单的人家儿嫁过去,过自己的小日子,忍了忍心里的悲苦,她只走近了阿元,抚着自己的心口说道,“我对你哥哥的心是真的,对太夫人的心也是真的,你放心,”她突兀地笑了一声,轻声道,“我知道你讨厌什么,堂姐……”
“王贵人只是你的堂姐。”阿元冷淡地说道。
“齐家是我的夫家,出嫁从夫,我日后,不会叫王家的事qíng,牵连到英国公府的头上。”王鸢只笑了笑,摇头说道,“日后,家里头的事儿,旁的我都会应允,只牵连到英国公府的,我都不会偏颇娘家。”
“只望你对我表哥,有几分真心。”旁人的事儿,阿元管不着,况连舅舅自己都答应了,自然有他的想法,阿元也不想cha手,此时见那远处看着王鸢的女眷不耐烦了,便敛目说道,“去见王贵人吧。”她顿了顿,便嗤笑道,“你的xingqíng,倒是与王贵人还有方才的姑娘不大相似。”见王鸢脸红了,她只是摇头说道,“王贵人能见家眷,是皇伯娘抬举她,你也放明白些,别叫人心寒。”
“堂姐在宫里……”王鸢脸色就变了,见阿元抬眼看自己,只觉得身子发冷,咬牙问道,“她又做了什么?”
“到时候你自己看就是。”王贵人那人,还有不对家里人诉苦的?阿元想了想到时这人梨花带雨哭诉的模样,只看着王鸢,警告道,“我与王贵人的jiāoqíng,很不好。”到时候,王贵人只怕就要咒骂她,阿元眯着眼睛看着王鸢点头,便冷笑道,“类似诅咒污蔑,本宫从来都不害怕。”见王鸢脸色白了,也不理,径直将手中的一朵名为金背大红的jú花一把抓碎,冷冷地说道,“若是叫本宫知道,我表姐,因这里头的事儿吃了委屈……”
“不会。”王鸢急声道,“不说公主,只嫂子为咱们家劳心这么多年,我与哥哥,就不会叫她吃委屈。”
“这是你说的。”阿元也不想在这儿说这个了,只冷淡地对王鸢点了点头,自己走了。
王鸢看着这一回声势不同的阿元,想到前一次在英国公府里,那个抱着齐家姑娘撒娇的小姑娘,这才突然发现,原来宗室贵女,是真的可以翻脸不认人的。
心里苦笑了一声,她也知道这一次是自己做了叫人无法容忍的事qíng,然而想到从此以后,就能亲近那位和善的太夫人,王鸢的心里就升起了勇气。
嫂子与她说的话,是对的。
qíng分,都是日积月累,用真心处出来的。只要她勤勉孝顺,好好儿服侍夫君,日后,总有叫人放下成见的那一天。
心里叹息了一声,王鸢就转身向着母亲走去,往王贵人的宫里去了。
“殿下很少有疾言厉色的时候。”见后头王家女眷的影子都不见了,便有个机灵的大宫女上前,却见阿元走的飞快,然而脸上并没有什么怒气,便只赔笑说道。
几个大宫女都是从小就服侍阿元,阿元对她们素来优容,此时也不恼,只摇头笑道,“对她,我并没有什么想法,这样严厉,还是做给那两个老的看。”
“若不是如此,只怕等回去,她们就要磋磨表姑娘。”另有个宫女,阿元出宫常带着她,也识得阿元的几个表姐,便笑着说道,“从前是里头的信儿送不出去,这好容易见着,王贵人还不把殿下说成是个大恶人才怪!”生出不好的心,拿捏陈环,就能出口恶气了。
“我本来就祸害过她,其实她也没说错。”阿元便叹气道,“只是,冤有头债有主,有什么冲着我来,做什么要欺负表姐呢?”拍了拍自己已经变得平坦的小肚皮,公主殿下对没有小肥ròu的模样很惆怅,摇头晃脑地说道,“我坏,我自豪!有能耐,咬我,咬我呀!”说完,也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坏蛋,蹦蹦跳跳地在后头宫女的簇拥下去寻圣人解闷儿。
圣人此时,却还真坐在书房之中。
阿元轻车熟路地进去,给圣人笑嘻嘻地请安,就见圣人的对面,正坐着一位面容严肃,带着几分刚硬不妥协感觉的老者,这老者一身书卷气,看着便很有读书人的死硬的模样,正板着脸与带着些苦笑的圣人说话。阿元就见圣人似乎对这位老者也很没辙,却有些容忍,便有些好奇地看了这老者一眼,却见后者看到了公主殿下,竟然起身,很端正地就要施礼,口中道,“老臣,见过公主!”
“这如何使得。”能在圣人面前混个座儿的,那都不是一般人,况这老者年纪大,阿元从来不是能心安理得叫长者在自己面前俯身的人,自然,某些人是除外的,此时只急忙避开了,求助地向着圣人看去。
圣人满意极了。
老臣有礼,自家的好孩子也很礼遇这些老臣,这都是皇帝教的好不是?此时便笑着阻拦道,“阿元最是个尊重朝臣的孩子,郑大人不必这样多礼,倒叫阿元不安。”
这位郑大人便严肃地点头,用能把小孩儿看哭的严厉目光看了看对自己咧嘴笑的阿元一眼,见这荣寿公主倒是天真可爱,又不骄横,想到家中孙女儿说起这位公主xingqíng很好,便微微点头,勉qiáng挤出了一个满是褶子的笑容来。
“说起来,郑大人还与阿元有亲。”见阿元好奇看过来,圣人便觉得有趣,只笑眯眯地对这一头雾水的侄女儿指点道,“阿元难道忘了,你家六舅母?”
齐坚的妻子郑氏,也是姓郑,阿元顿时便想到这位就是郑氏的祖父郑阁老,此时便笑道,“竟还是长辈。”见上头圣人对自己微微颔首,她心中一动,便对着这郑阁老施礼道,“是阿元怠慢了。”
“公主客气。”郑阁老严肃地回礼。
一老一小于是大眼瞪小眼儿,却在此时,便听圣人抚掌笑道,“如此有缘,不如,阿元拜入爱卿门下,学些道理如何?”
☆、第66章
阿元眼角一跳。
郑阁老是三朝老臣,如今还是阁臣,总理天下事,是辅助圣人的肱骨,便是皇子于上书房读书,也没有这么一位位高权重的老师。如今竟要收个奶娃娃,简直就像是笑话一样。
郑阁老却并没有拒绝,只是看着qiáng笑了的阿元若有所思。
“并不一定要有名分上的师徒关系。”圣人见眼前一老一小僵住了,便露出了一个和气的笑容,温和地说道,“阿元这孩子很聪慧,只是年纪小,叫太后娇养,朕寻思着,叫爱卿教导她一些道理,行事上会更有进益。”郑阁老本就是个老顽固,在朝中连太子的帐都不大买,脾气倔qiáng的很,圣人这样安排,一则是为了叫阿元与清流中的郑家更加亲近,另一则,也是为了日后,叫太子看在这些阿元的qíng分上,能善待老臣了。
谁叫老臣之中,旁人都很伶俐,只有这么一个老东西很不讨人喜欢呢?
太子虽谨守本分,不常进宫串联,不过却很疼爱阿元这个堂妹,况皇女的老师,可比皇子的老师安全多了,也不至于会有忌讳。
不过……
圣人看着已经蛮好看的阿元,有些不怀好意地想着,郑阁老家可是个大家族,五子八孙重孙九人,其中小辈里头,很有几个与阿元年纪相当的聪慧少年,这若是搭上了关系,或许日后还会从郑家出个驸马?
郑家家风严谨,若是阿元以后嫁进去,也不会吃委屈。
阿元还不知道自家皇伯父打了这么多的主意。
读书,她还是很喜欢的。只是恐叫朝中非议她张狂,不敢这样大咧咧地向郑阁老拜师。如今听圣人不过是日后求教些学问,就心里一松,仰脸对着那还在沉思的郑阁老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完全没有yīn鹜的笑容来。
小小的孩子,玉雪可爱,眉眼儿又jīng致,一双眼睛里清澈中带着几分狡黠,饶是郑阁老古板,却也很是喜欢这样可爱的孩子。况阿元有礼,郑阁老心中已经软了大半,又想着这位荣寿公主的六舅舅,可是他最喜欢的孙女婿来着,那也是个聪明玲珑,却行事清正的孩子,又想到肃王府的家风,已暗暗点头。他也能想得到这是圣人在为自己未雨绸缪,心里也是感激圣人对自己的爱护,顿了顿,便俯身道,“陛下只命,老臣自然要听从。”
“如此,便大善了。”圣人抚掌道。
他就知道,这世上,哪里会有不喜欢阿元的人呢?
越看阿元越喜欢,圣人便冲着已经对郑阁老笑得见牙不见眼,正殷勤地奉了一盏热茶给脸上缓和的郑阁老的阿元,见这小东西登登登地跑过来,便将这孩子如从前一般抱在膝上,感觉到这孩子一身小肥ròu不见了,心里好生失落,却还是笑问道,“这么属意这个师傅么?”
“老师平日要为皇伯父分忧,如今还要抽空出来教导阿元,何等辛苦?”阿元便笑嘻嘻地扒拉着圣人腰间的荷包,抬头,一双眼睛很是明亮地说道,“读书可以知礼仪,陶冶心xing,阿元怎么能不感激老师呢?况师者,长辈也,阿元对自己的长辈,自然要可好可好。”她倒是个会顺竿爬的,张口老师闭口老师,只叫的郑阁老的胡子得意地撅了撅,看向她的目光更是温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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