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军队的侵进速度更快。突然传来了女人的尖叫,然后有更多的士兵追上了骚动起来的逃生的人群,接着是呵斥、击打和把人往回拖拽的声音,有人跌倒在地,被凌乱的人群踩踏,凄惨的呼救马上就听不见了。马克西米努斯被训练出来的军人素质使他的全身绷紧,jīng神达到极度的亢奋。一瞬间,穆图斯苍老却仍然十分有力的手抓住了他反shexing伸向佩剑的手腕,急促而严厉地说:“不要沾血!想想塞巴斯蒂安!”马克西米努斯一愣,一时间明白不过来那是什么意思。这时在他身后,一个年轻女子的长发被士兵拖住,而发出尖厉的喊叫。他不由得大喊一声:“放开她!”想也没多想就冲了上去,拉住她的手,尽全力扯开那人。没想到那个士兵手里正拿着短剑,反shexing地一扬手,便刺过了马克西米努斯的右胳臂。登时一阵火辣辣的疼痛掠过他全身,但是他顾不得那么多,因为身边有更多的士兵涌了过来。他听见了兵刃jiāo接铿锵作响的声音,并从那些喊杀声中辨认出那是自己的同伴,禁卫军的战友,塞巴斯蒂安的部下。
塞巴斯蒂安!他浑身一激灵。他终于明白了穆图斯长老是什么意思。假如他们这些军人回身战斗而被杀或被俘虏的话,那么罗马军队的士兵一定会有人认出他们来。到那时,他们的队长塞巴斯蒂安也难逃其咎。可是没有退路了,他们这些人必须战斗,为了那些手无寸铁的兄弟们和姐妹们可以安全逃离,他们必须战斗。于是他拔剑出鞘,想要像平常在阳光下那样冲杀,可是这时他才发现,刚才被砍伤的胳臂已经举不起来了。他伸手一摸,黑暗中只感到那里布满了温热的液体,仍在不停地流淌着。厮杀就在他的耳边,他甚至觉得已经它进入了自己的身体里。他头一次在这里感到了绝望。我怎么办?他仰起头,只能看见昏暗的穹顶上绘着的模糊的圣像,被火光中倒映的砍杀的影像扭曲;而自己心里充斥着狂乱的嘶喊,盖过了外界的嘈杂——
塞巴斯蒂安,你在哪里!?
深夜,罗马的大街小巷终于进入睡神的的怀抱中时,只有一个地方仍然点亮了所有灯火,维持着白昼的歌舞升平,那就是皇宫。人们在开怀畅饮,能够盖过浓烈的酒jīng味的,只有贵妇们洒的更为浓烈刺鼻的香水味。歌手在角落里弹着七弦琴和里特琴,但是它完全湮没在高亢放肆的哄闹和嬉笑声里。提特里乌斯走进来,环视一圈宴会大厅,但是没有看见皇帝的身影。只有几个漂亮的少年奴隶倒在皇帝的座位间,躺在华丽的羔皮织锦地毯上,衣衫不整,因为喝得烂醉而不省人事。他轻轻地皱了皱眉,小心翼翼地迈过那些倒伏在地上的躯体,向夜幕中的露台走去。
戴克里宪就斜靠在栏杆边的躺椅上,有点百无聊赖地望着底下的城市。一片漆黑中,只有屈指可数的几盏光亮闪闪烁烁。提特里乌斯不大辨认得出皇帝的神qíng,只看得见他凌乱的头发垂在额前,在夜风里微微飘动。提特里乌斯在戴克里宪身边坐下。他瞥了他一眼,既没有和他搭话,也没有赶他走。
“怎么,贞节的达芙涅宁愿变成月桂树,也不肯被你碰一下吗?”
“我不想和你争辩。你不想参加宴会,就别来这里嘲弄我。”戴克里宪懒洋洋地回答他,看得出他很疲倦了。
“我只是有点奇怪,本以为那位阿波罗要出现在这里,出现在你的身边。” 提特里乌斯的腔调里有一丝戏谑的意味,“没想到你才是阿波罗。”
“我早就说过你比我更刻薄,提特里乌斯。”戴克里宪用恶狠狠的语调说,“他不是个罗马人。提特里乌斯,你能想象恩底弥昂的躯壳下居然有一副那样的jīng神么?”
“他只是让你失望了。恕我直言,我认为你想在他身上寻找任何军事才能之外的收获都是错误。把他当作一个普通的军队统领恐怕会更好些。”
“我什么时候需要你来指点我的私生活?”戴克里宪探过上半身,用咄咄bī人的眼神盯着他。
“对不起,我只是坦诚相言。比起你làng费这一天的时光追求不可能得到的东西,不如做些更有益于你自己的事qíng。”
这回戴克里宪嗤笑一声。“这是你今晚以来说的最有用的话。是的,事实上我已经做了。”
提特里乌斯狐疑地看着皇帝。
“我派去军队围捕在地下墓xué聚会的基督教徒。就今晚。”戴克里宪得意洋洋地说,“现在他们应该明白忤逆恺撒的法律是不会被宽容的。”
提特里乌斯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来。“戴克里宪……”他喃喃着说,“你果真是罗马的君王。”
他站在遥远的山丘上,望着脚下发生的一切。松散的队伍中间燃烧着不祥的火光。他简直不敢仔细去看他们,害怕从里面认出熟悉的面孔来。他向他们跪下,心中燃烧着沉重的悔恨,还有对那人的怨恨,以及对自己幼稚言行的怨恨。他们来到这城中间,犹如羊入láng群。然而他还天真地以为自己能把láng变成羊。
马克西米努斯昏昏沉沉地醒来,撕裂的剧痛同时也伴着袭来。他忍不住低声呻吟起来。突然一只冰凉、柔软的手覆住了他的前额。
“别说话。”他听见一个温柔的女声。
他费力地看看四周。简陋的木桌上只搁着一支蜡烛,小小的、跳跃的火苗照亮了几乎是空dàngdàng的四壁。恍惚间他记起那个混乱的地下墓xué,凌乱的脚步声和呼救声,还有金属撞击的尖啸。那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它真实地发生过吗?这时他发现右臂上缠满了布条。他看见一个蒙着白色头巾的年轻女人守在自己躺着的chuáng边。
“这是哪里?”
“嘘,不要乱动。你在这里很安全,这是我的家。”她回答道。“你倒在地下,不被俘虏也差点就被人踩死了。感谢主,兄弟们帮助我把你从那里拉出来。”
“是你救了我吗?”他惊异地看看这个瘦小的女子。
“神救了你。”她jiāo叉起手指,放在自己胸口上。“我就是你当时从兵士手中救下的女人。他也教我回报你。”
马克西米努斯深呼了一口气。世上果真有这么奇妙的事!他感觉这个黯淡的狭小房间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它在绝望的轻纱后运行,带给人愈合伤痛的奥迹。一切神秘都聚拢在这个被烛火照亮的微笑的女子身上,他不能不感叹这是一种超乎他理解之外的东西。
“请问你叫什么名字?”他感激地问。
“我叫伊莱娜。”
“我的那些同伴……”他突然睁大眼睛,“他们怎么样了?”
伊莱娜的脸暗淡下来,“我们聚会的兄弟姐妹有三十个左右不见了,大部分是禁卫队的兄弟。他们不是被抓走,就是永远留在地下,和那些先死者在一起了。一切来得太快了。”
“都是我的错。”这时马克西米努斯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悦耳嗓音。他向房门望去,那个他一直呼唤、企盼了很久的身影,就站在在那里——罗马禁卫队队长塞巴斯蒂安。
52书库推荐浏览: Do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