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摇摇头,过了一会才回答说:“不……我所知道的应该是完全无关的事qíng,否则就太荒谬了。”
“我从没有感觉这样受到愚弄。罗马本身居然也被腐蚀,先是军队,后是贵族。这个罪恶的源头我一定要查出来,他该受到最可耻的诅咒。”戴克里宪斩钉截铁地说,他过于沉浸在自己的愤怒qíng绪中,根本没有发现提特里乌斯一直在盯着自己,脸色变得忧心忡忡。
戴克里宪一直在做梦。或许他根本不曾睡眠,不停地辗转反侧。一切都十分模糊,使他分辨不清现实和梦幻。不知名的焦灼缠绕着他,而他自己也说不清那究竟是什么。过了很久他苏醒过来,冷汗淋漓,一种奇怪的声响一直回dàng在他脑海里,就算现在也没消失,反而更清晰了。他迷迷糊糊地环顾四下,游移的视线最终集中到对面的窗棂上,因为那上面映出了闪烁不定的亮光,在夜色里通红得诡异。他一步步地挪到那里,探出身往下看。
脚下有无数的火光。他定睛一看,宫殿脚下的广场上聚集了黑压压手持火把的人群,时高时低的喧嚣就是从那里来的。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原来这就是他昏睡之时困扰他的噩梦,原来这种不安的预感一直潜伏在他心里。他不用凝神倾听人群在喊什么,凭本能就知道字字句句都在针对他。
全身披挂的侍卫长不等传唤就急急忙忙地跑来了,看上去已经奔走了很久。“是骚乱,陛下!”
“奴隶的bào动吗?”戴克里宪捏着紧缩的眉头问道。
“不,主要是贵族。关于罗马市长被捕一事,他们要求对您提出质问。”
他突然爆发出一阵抑止不住的大笑。“质问?!——是想要推翻我!我明白他们一直对我不满,现在终于找到借口了!”
“请您下命令吧!”侍卫长说,“现在我们正竭力平稳他们,避免流血,使事qíng再扩大下去——”
“就这么办。”戴克里宪简短地命令道,“查清楚都有哪些人参加。许诺他们的合理要求,尽量安抚他们,”他停顿一下,“等平息以后,再慢慢解决。”
侍卫长恭敬地行了礼,很快地退出去。剩下戴克里宪一个人在空旷的室内徘徊,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狮子。不一会,他停下脚步,屏息静听。除了遥远的喧闹在梁柱间引起的轰鸣,周围一丝动静也没有。
他向前迈了一步,又停下来呆呆地站着。他沉吟片刻,最后大声说:“卫兵!近卫队在哪里?给我召近卫队!”
没有反应,他只听见自己的回声,以及不知何时变得急促的呼吸声。后来他才觉察出其中混入了某些其他的声响。
“来人!”他提高声音喊道。这时他终于看见,在角落的yīn影里,火把照不到的地方,一个人修长的轮廓慢慢地出现在面前。yīn影随着迫近的脚步逐渐在他的脸上退去,看得见他眼睛里反she的火光,冷冽如深夜的星辰。
戴克里宪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这个人,一时间不能理解他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不会有人来,陛下。”罗马近卫队队长赛巴斯蒂安低沉地开口说道。
6
沉默的对峙。在一瞬间安静下来的室内,只听得见火焰燃烧的噼啪作响。
他们之间只有不到十步之隔。戴克里宪望着面前穿着熟悉的铠甲的人。
他是谁?
他是我的近卫队队长。戴克里宪自己回答道。但是这个答案似乎并不正确。面前的这个人没有恭顺,没有忠诚。尽管他像凝固的雕像一般,但身上只有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
“塞巴斯蒂安……”戴克里宪的声音并不大,仿佛是在迟疑地想要确认一位久未见面的故jiāo,“是你么?”
“您的眼睛还能够分辨吗?”塞巴斯蒂安平静地接道。
虽然一时间,戴克里宪无法理解他的意思,但是他马上沉着地恢复了皇帝的口吻:“我叫你召集近卫队,懂吗?”
“我说过不会有人来的,陛下。”
戴克里宪不明白,他是如何敢以这样不动声色,甚至是理直气壮的姿态当面顶撞他的命令的。“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塞巴斯蒂安!”
“我当然很清楚,我向近卫队下了命令。他们也表示不愿为你驱使。”
戴克里宪瞪大了眼睛,“你疯了吗,塞巴斯蒂安!罗马在坍塌,她的皇帝在受着叛徒的围困!而理应为皇帝效忠的你们竟然不接受我的命令?岂有此理!”
“我们不能侍奉bī迫同伴的皇帝,因为在你之上有更高的正义。”塞巴斯蒂安回答他,“而且让罗马坍塌的,不是别人,正是你!”
戴克里宪定定地望着他,好一会,他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自嘲地笑了;“那么你是来向我摊牌的?塞巴斯蒂安?”他在房间里踱步,然后在铺着shòu皮的椅子上坐下来,舒展开四肢,目光却咄咄bī人。“好吧,我承认我犯了一个大错误。是哪个贵族派你来的?你是想挟持我,”他瞥了一眼他挂在腰侧的佩剑,“还是想gān脆杀了我?”
塞巴斯蒂安有点鄙夷地看了看他,“看来您还不明白。我与现在宫殿外面这些人没有直接关系——虽然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他取下佩剑,在戴克里宪惊愕的目光中把它远远地抛到一边:“我既然已经不是近卫队统领,那么这样东西也与我无用了。
“是吗?你可真让我吃惊了。”戴克里宪耸耸肩膀,“那你究竟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塞巴斯蒂安望着皇帝的眼睛。“你的悔过,戴克里宪——对你自己罪行的悔过。”
像是被刺了一下似的,戴克里宪的嘲讽的笑容从脸上消失了。这句话和这个神态,都似曾相识。“罪行?”他低声重复着,“你说,我有什么罪行?”
“bī迫我兄弟的罪行。”
“谁是你的兄弟?”
“信仰基督的人。”
戴克里宪从座椅上猛然站起,有点失控地大声叫道:“笑话!不可能!那么你也是——”
“不错。现在我已经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
来自深夜的风拂动着长窗的纱帘,簇簇作响。皇帝觉得突然周围变冷了。他在说什么?他刚刚宣告了。眼前这个人——这个一直在戴克里宪心里体现了罗马的完美和力量的复活的神祗,竟然来自于腐臭的地下墓xué,来自于他一直唾弃的衰落之地么?
“你也是基督徒——”戴克里宪迟缓地说着,似乎在借此平稳自己被过多的杂乱思绪冲击的内心,最后他本能地反问道,“那么——那么你是来向我复仇的?为了你那些同伴?”
“您心里应该很清楚,我们不会向人伸出复仇之手。但是总有一天,您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追悔莫及。我诚恳地请求您停止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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