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滴线索在楚惜微脑中慢慢串联,可惜他人在问禅山,qíng报来往也因接连巨变而几近断绝,现在唯一能获取消息的就只有盈袖和孙悯风。
然而有盈袖在,孙悯风的耳目难免会受其遮蔽,所知道的东西恐怕也是盈袖想让他知道的。
想到这里,他抬头正好迎上盈袖的目光,那眼神中有流露得恰到好处的敌意,也有打量与试探。
她的咄咄bī人,不是为了做众矢之的,而是在等楚惜微出言相帮,既考量他的手段,也为了将两者在这众势之下绑在一条船上。
眼见罗擎山推开罗梓亭,一记折扇打向盈袖面门,楚惜微也生出厌烦不愿再纠缠下去,抬手一刀连鞘而出,不仅挡下他这招,还顺势反转拍中罗擎山手臂,叫其臂骨一疼,折扇险些落了地。
“罗家主嫉恶如仇,但还请先按捺气xing,留着厮杀敌手才是。”楚惜微站在盈袖和孙悯风面前,面对众人却收敛了适才盛气凌人之态,“百鬼门也好,明烛赌坊也罢,做的都是暗榜qíng报生意,有自己的消息渠道不足为奇,何况众人所见便知寺内暗桩甚多,倘若提前走漏消息必会招致更大变数,qíng急之下只好化明为暗,待牵一发时方动全身,想必各位从近日事变已窥出此举无差,自然也能体会事急从权。”
顿了顿,楚惜微将目光一扫,又道:“眼下大敌将至,众人虽是武功高qiáng,到底ròu骨凡胎难敌千军万马,若我等有所yīn谋,大可隔岸观火待功成身退,没必要跟大家一同困在此处,诸般利弊相信各位自有权衡,现在还请暂放龃龉,想想如何对敌才是。”
他一招败退罗擎山立了威,却留对方三分薄面并不将事qíng做绝,说话合qíng合理,态度不卑不亢,众人思及他带人协助回援,又跟赵冰蛾做过一场,刀锋相对生死jiāo错,的确不是做戏能gān出来的。
孙悯风脸上带笑,懒洋洋地站在楚惜微身后,半点也没有担忧惧怕,盈袖看了他一眼,又看着这个“叶浮生”的背影,在这一刻有些恍惚,下一瞬又回神定心。
然而他说服了大半人,罗擎山也被罗梓亭按住忍下这口气,却还有刺头不肯放过,高声叫道:“你说的都是百鬼门跟明烛赌坊的立场?可你自己又是什么人,跟百鬼门什么关系,又凭什么代表他们做决……”
楚惜微一个眼神瞥了过去,并不凌厉,被他看到的人却背脊一寒,顿时噤了声。
孙悯风适时开口道:“就凭这位叶公子是我们楚门主生死之jiāo,莫说眼下受托做个决定,就算做主也是可以的。”
白道众人少有认识叶浮生,却无人不认识孙悯风,他的存在是百鬼门打在明面上的一张招牌,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也许有水分,却很有分量。
盈袖也从楚惜微身后走到他旁侧来,冷下眉目,道:“我等是来跟诸位共渡难关,不是要一起等死。现在那队异族兵马被我的人困在西边山林中,但他们人多势众又极擅作战,想必挡不了太久,我们已经在口舌上làng费太多时间,若是各位还想继续掰扯,我等便不奉陪了。”
色空刚才不开口,是因为群qíng激奋,冒然出声只会引起反作用,gān脆放手让楚惜微等人剖白震慑,现在就该他控场之时了。
他虚虚一掌压下纷纷议论,向盈袖的方向合掌道:“阿弥陀佛,女施主可知这队兵马为数几何,我等若yù制敌又胜算几成?”
“人数上千,胜算五成。”顿了顿,盈袖又补充道,“葬魂宫之患未解,二者恐怕里应外合,我等胜算更低。”
色空思虑片刻:“他们从西边过来,那里只有从鬼哭涧到西岭这条险途,过不了万人兵马,也就是说他们没有后援。”
“未必。”楚惜微抬起眼,“险途出奇兵,正道方行军。这支兵马从西岭来,与其说是要攻打问禅山,不如说是断后路。”
曲谨最先反应过来:“yù断后路,先灭前锋……叶公子的意思是,前路不通?”
“现在西岭方向有奇兵后扰,我等过去正是狭路相逢,不可硬抗;萧艳骨把持南山道,赵冰蛾应该会去与之会合;东边山道被百鬼门拿下,现在算是一条可行之路,不过……”
玄晓道:“不过什么?”
楚惜微反问:“我们离了问禅山,又该退向哪里?”
恒明道:“自然是退向伽蓝城!”
此言一出,不少人都点头附和,恒远却断言道:“不能去伽蓝城。”
见众人看来,恒远整理了一下思绪,道:“葬魂宫要算计武林大会,倾魔道之力足以搅个天翻地覆,何必还要攀扯关外异族?退而言之,这么一支异族奇军从险途而来,难道只是为了帮赫连御打压中原白道?”
“这……”
“醉翁之意不在酒,葬魂宫要打压白道是真,但他能请动异族兵马绝不可能是因为这个理由。”楚惜微转头看向盈袖,“盈袖姑娘自伽蓝城来,那里人多口杂消息灵通,不知道有何qíng报相关?”
自见面以来,盈袖每每瞅见他这熟悉的面容打扮,又想起皮下究竟何人,总难免对楚惜微怀有些芥蒂,但是这一番压阵控场,她亲眼见到这个当年还只知道哭闹撒娇的小皇孙变成如今这样,言行举止与昔日天壤之别,心机手段、部署进退都比她不差,忽然就明白了对方为何能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为何……会被叶浮生如此看重。
她轻抚鬓角掩去神色,道:“伽蓝城内有葬魂宫五毒卫之‘百足’,领头者乃玄武殿主魏长筠,此外……我等在城中发现了关外异族活动的痕迹。”
盈袖将那些qíng报掐去其中不可为人所知的部分,剩下的九实一虚讲了出来,在最短的时间内让众人明白何为“危局不可轻”。
末了,她又道:“虽然楚门主留在城中收拾‘百足’,但眼下牵扯到了军政之乱,他恐怕也有心无力,各位若想撤往伽蓝城,需得做好最坏准备。”
倘若异族大军将至,伽蓝城内又日月沦亡,恐怕留守其中的人就成了瓮中之鳖,他们这些投奔者也很可能被拒之门外,面临前后夹击无处可逃。
罗擎山冷然道:“照你这般说道,不如gān脆在此等死好了!”
薛蝉衣皱着眉,忽而抬眼看来:“问禅山周围可有庇护之地?”
恒远道:“周遭虽有村镇,但颇为分散,而且一来恐有探子,二来若兵灾将至,我们会把灾祸带给无辜百姓,损人不利己。”
楚惜微眯了眯眼,忽然道:“不,必须去伽蓝城。”
色空侧头过来:“伽蓝城危机四伏,叶公子为何明知山有虎还要偏向虎山行?”
“以我们现在的qíng况,除了伽蓝城没有第二个地方可以收容落脚,哪怕知道有埋伏,也别无选择。”顿了顿,楚惜微慢慢勾起嘴角,“我相信一个人,他说了会守住伽蓝城这条后路,那就至少得赌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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