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刀_青山荒冢【完结+番外】(2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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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色空不会歧huáng之术,便gān脆去以一身武艺体魄扛起巨石以筑河堤,白日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踏过泥水,晚上用些gān粮稍作休息,就开始静心念经。久而久之,有迷茫无措的灾民自发到他身边旁听,人数由少变多,神qíng也从灰败绝望慢慢恢复了活气,纪清晏看在眼里,忍不住会心一笑。

  那一日,他们遇到了正在教训地痞的蓝裳姑娘。

  纪清晏只消看她一眼,就知道这姑娘的xing子便似脊梁一样挺得笔直,傲气得宁折不弯,身上有挥之不去的杀伐血腥气,眼里却没太多yīn鸷沉郁。

  他们的第一次见面算是不欢而散,然而事后没多久,纪清晏就感觉到有人在暗中窥探,没什么恶意,只是充满了打量。

  色空也发现了,只是僧人向来安静如冥顽不灵的榆木疙瘩,不多说一句,也不多生一事,每日里筑堤念经来来去去,风雨无阻。

  直到那个寒凉夜里,一身蓝裳的女子扶着昏睡僧人来到营帐,纪清晏回头一看,她弯下了身躯将人放在gān糙铺成的榻上,满脸不耐,动作却很轻。

  女子吊着眼梢,扬起下巴:“我是何怜月。”

  纪清晏在心里把这名字品味片刻,只读出“顾影自怜”之意,并不配这女子一身傲骨,然而他向来不会给人找不痛快,自然就不动声色,只是温言谈话。

  此夜之后,终于有人帮他分担此地义诊的压力,何怜月医术虽不高明,下针点xué却是极jīng,处理外伤更是毫不手软。她脾气不好,大事小qíng都能惹得柳眉倒竖,然而纪清晏观察她数日,也没见其对无辜的老弱妇孺发过脾气,可见是个傲气得心有尺称、自矜自重的人。

  何怜月嘴里叫嚷着衣食住行样样不好,要早早回家,派人送来营地的药材却越来越多,纪清晏清点的时候看见随行商人qiáng压恐惧的脸,对这女子的来历又多了几分猜测。

  然而,他并不讨厌这样的口是心非,甚至有些欣赏,毕竟天底下话说得好听的人很多,事办得漂亮的人却很少。

  只是纪清晏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安,他看见何怜月的目光流连于色空背影,也发现色空默念心经的时候越来越多。

  心不静则行方乱,他是为什么乱了方寸?

  纪清晏在色空眉梢看到了一点淡淡薄红,蓦地想起当日松溪水畔一句浅言,未成想一语成谶。

  分别之际,他们步行在前,色空依然在喃念经文,双眼闭上不见万物,靠着同道行人的车马声辨认前路,若非纪清晏心细如发,还真没发现端倪。

  他看着僧人不断开合的嘴唇,又回头望了一眼渐渐消失在山道转角处的女子身影,忍不住开口打断道:“大师,你看她美吗?”

  色空一顿,道:“出家人淡观色相,贫僧……”

  “你眼里没看她,心里想着她,那么睁眼闭眼、见与不见,又有什么区别?”纪清晏摇了摇头,“心不动,何谈求心静?”

  色空睁开眼,抬头望着天上初升的一轮朗月,半晌没说话。

  纪清晏长了色空十来岁,是论道知jiāo,也算半个长辈,见状便道:“尘心已动,你是如何想的呢?”

  色空喃喃道:“我对她,不是慕艾好色的意思,我……”

  三千因果三千业,他只是在机缘来时看中了应巧之人,便似顽石裂开fèng隙,从中长出新芽,虽然未曾开花结果,然而扎根抽枝、蔓藤攀爬,已经将剩下的冥顽不灵都包裹在如有生命的网下。

  qíng生意动,一念成劫。

  纪清晏忍不住叹气,却无权置喙什么,且不说色空是极有分寸的人,单单感qíng一事就没有外人cha手的余地,惹人嫌也搅混水,何苦来哉?

  色空一路上静修禅心,纪清晏也希望他能将这段尘缘放下,莫拖累了自己又挂碍了女子,却没想到数日之后,他们又在落叶纷飞时重逢。

  纪清晏看着何怜月言笑晏晏,话里话外都是明里暗里的试探,色空看似木讷得无动于衷,拨动念珠的手指却在不经意间轻颤。

  她动了qíng,他乱了心,故生忧怖,仅此而已。

  纪清晏无话可说,只能常伴左右,希望在两心明了之前谁都不要铸成大错,免得叫一切再无转圜。

  然而世事莫测,就发生在思决谷一战。

  跟“罗刹女”赵冰蛾刀剑相抵之际,纪清晏从那双看似冰冷的眼睛里窥见了一丝复杂,那不是对着陌生仇人的感qíng,更仿佛旧事重演、故人却不如悉。

  他心头一跳,有意变招引出她的刀法,越打就越是心惊,一个念头浮上脑海,可惜战局下一刻就被人打破,无奈地转攻他人。

  若说发觉何怜月就是赵冰蛾让他心头一惊,色空掉下断崖后与赵冰蛾发生的那些事qíng更让他一颗心都沉了下去。

  可纪清晏没有立场去责备一个伤重浑噩的人,更没有资格去质疑一个用qíng至深的女子。

  他只能在她步履蹒跚时将其抱起,一边劝慰一边带他们走出最艰难的这段路。

  纪清晏知道赵冰蛾把自己的话听进了耳中,只可惜她心里都是qíng生意气,如行独木再无回转余地。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如火盖gān薪,增长火炽燃;如是受乐者,爱火转增长。薪火虽炽然,人皆能舍弃;爱火烧世间,缠绵不可舍。(注2)

  色空醒来的时候,纪清晏已经在他身边守了三天两夜,言简意赅说完安排之后,才道:“无相寺方丈派人来找你回去,yù立你为首座。”

  闻言,色空先是一怔,继而摇头:“贫僧不配。”

  “因为你破了色戒?”

  纪清晏鲜少有这样直白得近乎bī问的时候,色空默然片刻,点头道:“贫僧破了色戒,动了尘心,有负师门栽培。”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呢?”

  纪清晏深深望着色空,连他眼底一闪而逝的黯然都没放过,见其默然无语,便道:“道家谈爱,顺心随xing,莫衷一是,那么佛家又是如何?”

  半晌,色空道:“佛门子弟断qíngyù净妄念,是因为心生私qíng将有负苍生,qíng深则意重,迷乱生心魔,是念多少经拜再多佛都没有用的,然而……”

  顿了顿,年轻僧人低下头,轻声道:“然而qíng之一字,爱恨两端,生执迷贪恋慕,易冲动难自持,故多变多改,唯有……慈悲为怀,才成大爱,经风雨不衰,历世事不改。”

  纪清晏长叹一声。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

  赵冰蛾对色空,是慕色而起、意动而生,乃是最寻常也最真实的男女之qíng;色空对赵冰蛾,是因缘而动、念变而化,却是最纯粹也最难言的超脱之qíng。

  她与他的爱,便似人之皮骨,一表一里,相依附又相隔离。

  赵冰蛾要圆满的是两心相愿的私qíng,色空要成全的却是众生平等的大爱。他们的感qíng从一开始便非同心所而语,如今到了山隘关口,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同路还是歧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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