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清商的品xing如何,当时正邪两道都有目共睹,所以并未追究秘籍下落,只当他会将此物销毁免除后患,却没料到这个别无所求却嗜武成痴的男人竟然打破了惯有原则,对这本在江湖上传言多年的魔功动了心。
过了四年,慕清商师徒便失踪了。
慕清商再出现是在两年后,他已经因为《千劫功》变得杀戮成xing敌我不分,在南地展开了一场耸人听闻的屠杀,男女老幼无一活口,赶过去阻止的人无论是敌手还是昔日朋友都成了剑下凶魂,直到一身白衣殷红染透,满袖流云碧血凝乌。
曾经是天下英雄jiāo口称赞的剑上君子,堕落成人人得而诛之的剑下妖魔。
君子当奉为座上之宾,妖魔应为天地不容。
血案过后不久,同样失踪两年的慕燕安于武林大会上现身,亲自为师负荆请罪,阐明这两年来慕清商修炼《千劫功》走火入魔,为此不惜勾结西南魔道,甚至与关外戎末国有染,并有前朝玉章金令为证,其身份来历一旦闹开,恐怕会引来朝廷追究,到时候连诛同罪。
昔日与他jiāo往密切的人,到此时要么划清界限明哲保身,要么心有不甘却为门派所限,要么便为表大义反目成仇。
中原白道各大门派世家结成盟约,配合朝廷合力追捕慕清商。历时近半载,众人在中都边境将其bī上绝路,慕清商跳下深涧高崖,自此生死不明。
有人说他尸骨无存,也有人说他死里逃生。
当初在年轻一代里堪称魁首的慕燕安在此战以后不见了踪影,追杀慕清商的所有人则在高兴之余提防着那人死里逃生回头报复,然而他们从风华正茂等到了英雄迟暮,那个人一直没有出现。
不是没有人模仿,不是没有人混淆视听,然而那无数个冒牌货堆积在一起,终究不是慕清商那个人、那把剑。
花想容收紧五指:“我们一直不相信慕清商死了,后来赫连御的出现更佐证了这一点。”
十六年前,葬魂宫主赫连沉“bào病而亡”,新任宫主赫连御上位,正式出现在武林黑白两道的眼中。
白衣银面,长剑缎靴,不动杀时温和如谦谦君子,翻脸之后狠辣得六亲不认。由于时过境迁,年轻一代的江湖人已经不再知道那桩被师长刻意隐瞒的血腥往事,他们这些老骨头却还记忆犹新。
“赫连御鲜少出现在人前,就算有,也很少留下活口,因此我们对他的认知并不多,就算心有犹疑也无从打探,直到这一回……”花想容深吸一口气,“他拿下了面具,我虽然老了却还没眼花,认得他是当年的‘慕燕安’。”
端衡道长面沉如水,闻言眯起了眼睛:“怎么?就因为他当年大义灭亲bī杀了你们眼中的‘魔头’,所以你们为他现在的‘误入歧途’痛心疾首?认为他现在变成这样,都怪慕清商当年拿了那本《千劫功》,因此该网开一面?各位如此深明大义,难怪没有将其就地正法,而推说什么‘公审定罪’。”
罗家主冷哼一声,拍案而起:“你说我们偏袒赫连魔头?!”
端衡淡淡道:“贫道只是不解,世人对于是非善恶的定论如今究竟变成了何等说法?”
殿中火药味越来越浓,色见方丈喃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道:“佛曰‘因果循环,善恶有报’,赫连御作恶多端无可否认,他所造的业障也该有报应可得,至于其中多少苦衷缘由,都当一报还一报、一因归一果,我等今日并不是为其开脱,只是想要找到万恶之源,从根本上将这场孽障化解。”
曲谨点了点头,道:“赫连御罪无可赦,不管他是慕燕安还是谁,犯下的错不可推托,至于端清道长到底与他有无gān系,我等局外人皆所知有限,与此在此各抒己见,不如请端清道长亲自前来说个分明。老朽观端清道长为人处世严肃不苟,此番又为众人舍生忘死亲手擒下魔头,不管事实最终如何,三昧书院都记着道长这一份仗义相助之qíng。我们不能仅凭赫连御一口之言就寒了丹心热血,凡事当再三权衡,不可偏听偏信,何况……”
顿了顿,他面色微沉:“何况,当年慕清商之事发生的时候,老朽的师父尚且在世,三昧书院虽布下密局追踪慕清商,却对此人身上血案、背后黑幕仍心怀疑虑,可惜他自始至终不置一词,后来又跳下深涧生死不明,涉案中人鲜有活口,线索断绝,三昧书院联合朝廷密探也无从查起,只能将此案搁置至今。现在看来,既然‘慕燕安’变成了‘赫连御’,当年他指证慕清商的诸般说法,也该重新审查一遍才是!”
事不从一而论,人不自始观终。
众人议论纷纷,大半都点头应是。端衡道长面色稍霁,向身后的玄英抬手示意,道:“玄英,你亲自去一趟浮屠塔,请端清长老来云水堂一趟。”
玄英从刚才开始便提着一颗忐忑惊疑的心,现在才堪堪落回原位,闻言忙声应了,转头就往外跑,结果猝不及防撞上一个从外头急匆匆跑进来的人,好悬没站稳。
那是恒明。
他顾不上玄英,脚下一个踉跄跪倒在地,发出重重的磕碰声,听着便让人觉得疼,然而他的脸色却不是痛苦,而是压抑不住的惊恐愤怒。
“不、不好了!浮屠塔起火,赫连御跑了!”恒明看向殿内所有人,“看守浮屠塔的弟子……一个都没能跑出来,小僧带着巡查的师弟们赶去,只看到……”
罗家主xing子急,赶忙追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端衡心中猝然涌上了不祥的预感。
“我看到……端清道长背着赫连御从浮屠塔跑出来,他的剑上……全都是血……”恒明双手十指紧握长棍,目龇俱裂,“我们上前拦截询问,他却不由分说地动手,两名师弟当场被一剑穿心,就连我也险些被他杀了!”
端衡道长一直笔挺的背脊,在这一刻垮了下来。
肋骨之下的心脏前所未有地剧烈跳动,打破了端衡一直保持的节奏尺度,他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毕现,额角猛地跳了一下,这才勉qiáng定神,抬起头时发现殿内人已去了大半,皆带着弟子属下向事发地赶了过去。
“师、师父——这,这到底怎么回事?”玄英难得六神无主,他转头看向端衡,却发现道长的脸色比自己更难看。
“玄英……”端衡握紧了五指,“派人速速下山去伽蓝城通知玄素,而你、你快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玄英如梦初醒,运步如飞紧随在众人之后追了过去。
他心急火燎,恨不能一步抵达,奈何这一步有天涯之远,中间人山人海夹杂着混乱不堪的各种qíng况,这一厢高声呼喊,那一头怒斥铿锵,叫玄英一时间找不着东西南北,更不晓得该往何处去才是妥当。
等玄英终于看到端清,是在一个时辰过后。
他跟着人群从山顶辗转寻找到山腰,一身汗土掺杂láng狈不堪,那人却要比玄英此刻的样子更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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