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刀_青山荒冢【完结+番外】(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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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刹那cháo起cháo落,一瞬间翻山覆海,然而顷刻又转入低谷,声声如泣,仿佛忘川绕过人世,最终归于奈何。

  这是一曲《送魂》。

  楚惜微站在原地听了一会儿,低声问道:“内中除了谢离,还有何人?”

  暗处守在此地的手下现身,单膝跪地道:“回尊主,一炷香前有名白发道人来此祭奠,我等不方便现身,便只能看他进去,二娘已经跟上了。”

  楚惜微颔首,循声而去,踏过一路焦土烂瓦,终于走到了昔日潜龙榭所在。

  那修筑典雅的长廊早已付诸一炬,只剩下一个池塘还残留当日光景,泥水污浊不堪,时不时可以看到被热làng蒸死的鱼虾和浸泡在里面的建筑残骸。

  山庄里的尸体早被闻讯赶来的武林人士清理出来,谢重山的尸体滑入水中,捞起来时倒还完整,只可惜谢无衣一代英豪,却葬身火海,最后连具全尸也拼不起来。

  尸骸被安置在上好楠木棺里,谢离全身抖得像被寒冬冷缩的jī崽子,颤巍巍地伸手去推棺盖,也不知是力气小,还是胆子不够大,只虚虚推开了一道fèng隙,就再也没能继续,双膝一软,跪倒在地,伏在棺上嚎啕大哭,身边一盏灯火明灭,映着满目苍凉废墟。

  楚惜微一走到这里,就听得一声几不可闻的动静,那是二娘在示警。

  他不动声色地往二娘藏身之处看了一眼,耳边箫声竟然依旧未绝,甚至不闻短促不继的破音,足见此人一口内息绵长,可谓骇人。

  一曲《送魂》毕,只微顿了一下,就换了支曲子,这一次是《往生》。

  楚惜微凝神看去,池塘边果然立着位道人,正背对着他手按箫管,如霜如雪的白发被一支乌木簪松松挽起,对男子来说显得颀长消瘦的身体笼在一袭黑白错落的道袍下,仪态从容自然,仿佛不是来祭丧,而是送别一位萍水相逢的路人。

  楚惜微很有耐心地等他chuī完这支曲子,曲终之后,道人转过身来,露出一张神qíng寡淡的脸。

  光看他背影,像个年过百岁的老人,可是观其面目,却不过是白梅盛绽般韶华初露。

  广寒玉树,风仪天成。

  楚惜微活了二十来年,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物,还是第一次看见,光是风华容貌就能让他心悸的人。

  此人完美得似乎不带人气,冰冷得也仿佛不近人qíng。

  白发道人眼里含着一抔高山寒雪,面上凝着一片幽潭静水,就连说话,也像断冰切玉般冷淡:“贫道端清,打扰了。”

  说话间,他将玉箫悬回腰间,和一只巴掌大的银壶挂在一起,腕捉拂尘,抬步就向楚惜微走来。那一刻藏在暗处的二娘下意识绷紧了身子,却被楚惜微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自称“端清”的道人果然没在楚惜微身边停留,仿佛只是邂逅了无关紧要的人,转眼就与他擦肩而过,倒是楚惜微出言留步:“请等一下。”

  端清侧过头:“有事?”

  “冒昧相询,道长是与断水山庄有故?”楚惜微只觉脚下地面似乎还有火焰灼烤后的余热,暗暗皱了皱眉,说话时笑意不减,“偌大基业一朝倾颓,实在令人唏嘘。道长若是有心来此,不如多留些时日。”

  端清道:“昔年与谢老庄主一面之缘,算不得jiāoqíng,只是恰好路经此地,闻说不幸,遂来拜祭。”

  楚惜微眯了眯眼睛,谢重山这三年被禁庄内,可是之前也有多年未出古阳城,那他与这道人的一面之缘……怕是有十年之久了。

  可是观此人形貌,顶多不过而立罢了。

  他这边思量,端清的目光落在谢离身上,开口道:“少庄主年少失亲,半生颠沛,是命途多舛之相,然而险中求胜,今后自有作为,断水山庄在天之灵当可安心。”

  谢离仍失魂落魄地跪着,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有,楚惜微笑道:“道长善卜?”

  “山野散修,略懂而已。”端清看了他一眼,“公子心有郁结,大喜大悲最是伤身,还请释怀一些,否则不仅于己不利,也恐累及旁人,有时候随心任xing未必不是件好事。”

  楚惜微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笑容不改,袖子里的手慢慢收紧了。

  庭院里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冷凝,直到端清摇摇头:“jiāo浅言深,是贫道之过。”

  “多谢道长赠言,是在下一时想岔,先向道长赔罪。”楚惜微拱手致歉,又道:“只是在下有个不qíng之请,还望道长不吝赐教。”

  端清摇摇头:“贫道这点微末伎俩,不足以献丑,适才妄语也是观公子身上武息不稳,这才出言提醒,何谈赐教?”

  楚惜微垂眸,恰到好处地掩去眼中一闪而逝的jīng光:“若道长肯应,不论对错,在下皆可应下道长一件事。”

  “百鬼门主的承诺,现在已经如此容易得了吗?”端清看着他,“一诺千钧,这句话说得容易,有时候却会付出更沉重的代价。”

  “道长果然是知事之人。”楚惜微勾了勾唇,“在下不是君子,但言出必行,不知道长意下如何?”

  端清不作答,楚惜微便当他默认,道:“我想请道长为一个人算命,只不过我没有他的生辰八字,姓名也不便告知,道长可有办法?”

  一般的算命先生闻说此言都会糊他一脸花签,端清看了他两眼:“那就请公子给写个字吧。”

  楚惜微顿了顿,道:“叶。”

  端清思量片刻,道:“我算不得。”

  “为何?”

  端清拂尘一扫,dàng开烟尘,语气平平淡淡,“叶者,反古也,是为旧,想必公子与这人都耽于旧事,难得向前,如此踌躇实在不该。又一言,叶飞叶落,前者飘零不定,后者归根沉泥,本是一生颠沛、至死方休的命局,现在落入公子手里,此人的命已经不属于自己,而cao握在你,公子的想法左右着他的命数,而贫道说的不算。”

  楚惜微默然,半晌才道:“道长神机妙算。”

  端清道:“不然,贫道不过由人观事,妄自揣度。既然jiāo易达成,那么也请公子应贫道一事。”

  楚惜微点头应下,就听端清道:“请公子将厉锋jiāo于贫道。”

  楚惜微目光一凝:“这等jian恶之人,不值得道长脏手。”

  端清不置可否:“公子是要毁诺?”

  “在下说了言出必行,自然不会失约。”楚惜微笑了笑,向二娘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而去,“只是将厉锋jiāo于道长,便是将葬魂宫的爪牙递了过去,道长方外之身,恐怕要沾上不必要的麻烦。”

  “贫道自知。”

  言尽于此,楚惜微也不再多谈,道:“我的属下正将厉锋带到西城门,还备下了车马送道长一程,请。”

  “多谢。”端清提步,忽然一顿,从腰间解下银壶递给楚惜微,“公子行了方便,贫道身无长物,便以此酒相赠。日月不同天,山水有相逢,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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