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潇平日里cha科打诨,比市井顽童还要撒野,但是被顾欺芳磋磨了七年,好歹夯下了武功底子,眼力也不是寻常孩子能比。
可他竟然没察觉到有人跟在后面,直到师娘握紧他的手,快步转入一条无人小巷,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
昏暗的小巷子里出现了八个人,穿着与平民百姓没什么两样,但是行路无声,贴着墙壁摸了过来,杀气凛然,手里都握着兵器,寒光如雪,映出他和师娘的脸。
顾潇平日里自觉师娘老大自己第二,神气得不行,到了这个时候却有些腿软,想要往前站一步,却迈不开腿,显露出该属于这个年龄的手足无措。
“缺少磨练,回去该罚了。”端清叹了口气,弯腰把顾潇抱了起来,他身体颀长却瘦弱,可眼下抱着个十岁孩子却依然站得很稳。
“你们是……”
他淡淡说完这三个字,来人就已经提剑刺来,顾潇惊骇地瞪大眼睛,剑尖却消失了,耳边传来“叮”的一声脆响。
端清一手抱着他,一手电she而出,夹住了气势汹汹的长剑,逆势一折,jīng铁制成的剑刃从中断裂,上半截还握在那人手里,下半截去刺入了他自己的咽喉。
那是顾潇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师娘动武,也是第一次看到杀人。
“吓着了?”
端清滴血不沾的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声音难得放软,语气却很冷:“怕也要看着,不许闭眼。”
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却好像过了半辈子光yīn。
很快,端清放下了他,牵着那只被冷汗浸透的小手慢慢走出巷子,背后倒着八具尸体,都是一击毙命,就连血都没有渗出多少,惨叫更是没发出一声。
谁也不知道,在这片刻之间,已经有八个人从世上消失。
他牵着顾潇从城镇走回飞云山,一路上顾潇不敢说话,端清也没开口,直到huáng昏时候回到木屋,看到顾欺芳百无聊赖地倚门等待。
见了他们回来,顾欺芳的笑容还没展开,眉头就皱了起来:“阿商,你动武了?”
“不妨事。”端清松开手,把今天的事qíng说了一番,顾欺芳眼里的笑意已经完全不见。
“饭做好了,你先去喝碗汤。”她把臂间的一件外袍罩在端清身上,又拿帕子擦了他的手,眼看端清进了屋,这才转身看着顾潇。
“吓着了?”
同样的问题,端清说的时候顾潇只觉不寒而栗,眼下听顾欺芳问起,他犹豫了一下,点头。
“可是你怕,又有什么用?”顾欺芳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如果你师娘不会武功,如果你怕得连逃命都不会,那我是不是只来得及去收尸?”
顾潇被问懵了,他下意识移开视线,又忍不住继续抬头看她。
“你常说自己也是江湖儿女,那么混江湖的,就不能怕。”顾欺芳解下腰间玄色长刀,和一袋银子一起扔过来,“你还小,我不能qiáng迫你的人生,但你现在必须做选择——是当个普通人平淡一生,还是跟我们一样做个厮杀不休的江湖人?”
他低声问:“……我选择了平淡,就必须走吗?”
“是我们得走。”顾欺芳摸摸他的脑袋,“旧怨上门,我们本来就该走了,你要是想做普通人,就留在这里,没人会难为你,不如就要跟我们一起làng迹天涯。”
他犹豫了很久,顾欺芳也很有耐心地等着。
人这辈子会做很多次选择,有的轻率,有的郑重,但没有谁不为自己的未来无动于衷。
顾潇终究拿起了银子,顾欺芳眼中一黯,没等她说话,顾潇又拿起了刀,越过她往屋里走。
顾欺芳愣了一下:“诶?”
“我要去告诉师娘,你偷藏私房钱,一定是准备去买酒。”顾潇侧过头,笑出一对虎牙,“我跟你们一起走,教我学刀吧,师父。”
“……”顾欺芳心里百感jiāo集,她死死盯着顾潇手里的钱袋,“乖徒弟,学刀好说,告状不行!”
他冲顾欺芳做了个鬼脸,大呼小叫地冲进了屋子。
当天晚上,被勒令不准进房的顾欺芳苦着一张脸把顾潇拎出来,往他嘴里塞了一大把姜糖,然后看着他扎马步。
顾潇被辛辣的甜味刺激得直流眼泪:“说好的学刀呢?骗子!”
顾欺芳翻了个白眼:“下盘不稳还想练我的刀法?丢不起这人!”
“你的刀法很厉害吗?装什么神气!”
“呸,不识货的崽子你记住了,这套刀法可是……”
一大一小在院子里互呛,端清放下支撑窗户的竹棍,挑亮了灯芯,铺开白纸,提笔写字——
惊鸿。
第26章 轻狂(二)
一剑破云开天地,三刀分流定乾坤。
破云剑消失在江湖已有十年,三刀之中断水风头正盛,挽月只传女子、至今已无昔日荣光,而惊鸿自三十年前扬名以来,历代传人都是昙花一现,神龙见首不见尾。
顾潇平日里在茶摊听说书的时候总能看见那些个所谓江湖人士满面唏嘘,都说江山如故而不知英雄安在,他听着那些传言,心里早已神往,只恨不能早生十几二十年,亲眼去见识见识。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那不着四六的女流氓师父,竟然会是这一代惊鸿刀主。
等顾欺芳把他按在祖师爷灵位前磕了三个响头,顾潇还顶着一脑门儿灰没回过神来。
顾欺芳看得有趣,一边剥好果子给端清递过去,一边问道:“这孩子被天上掉下来的馅儿饼砸傻了?”
他们离开了原先所住的地方,辗转了两个月,才在这座无名深山落了脚,因着它高耸入云,奇松怪石嶙峋,因此被端清起名“飞云峰”。此地远离乡镇,背靠天堑,是易守难攻的地方,十分适合武人修炼,只是离人烟远了些,哪怕去最近的城镇,也要花上一整日的路程,好在顾欺芳轻功卓绝,拎着两大包琐碎用品就跟提棉花一样,脚下如御清风,不过一个时辰就能来回。
端清看了顾潇一眼,拈起枚果子吃了,这才慢条斯理地说道:“应该是臆想与现实差距太大,不能接受。”
“我怎么觉得你在嘲笑我?”顾欺芳掏掏耳朵,凑过去叼走他刚刚含在唇间的野樱桃,囫囵吞了下去。
端清瞥了她一眼,没说话,耳朵却红了,他板起脸:“休要胡闹,做事去吧。”
“哎哟喂,阿商你脸皮越来越薄了!”顾欺芳调戏了他两句,这才施施然走上前,抓住顾潇后衣领,把他像拎jī崽子一样提了出去。
顾潇学刀的生涯很苦,苦得做梦都不愿意回想。
顾欺芳平日里嬉笑怒骂没个正形,在授刀这件事上却严苛得过分,她没有拿惊鸿刀,双手环胸,道:“一炷香内,你能碰到我的衣角,晚饭加jī腿,不能的话就吃咸菜吧。”
顾潇从地上捡了根树枝,气沉丹田,脚下发力,立刻冲了上去。他体格小,力气也不大,于是聪明地避免了正面相抗,而是绕过顾欺芳身体,树枝从一个刁钻的角度疾点而出,又懂得留三分余劲,时进时退,以这样的年龄,就算放眼世家门派,也少有如此出色的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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