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招招手,从医疗室里调出几架医疗舱,把方才跟着他好生受了一番颠簸的学生们都塞进去擦鼻血治疗脑震dàng,随后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撩起目光,冷森森地刮了女军官一眼,关闭了陆必行临时用他的远程信号搭建的通讯频道,把闲杂人等的目光都隔离在外。这才不yīn不阳地开了口:“图兰卫队长,是我信号发错了,还是你解读有误?没记错的话,我是让你速来前线,没让你速来相亲吧?”
第九卫队长一听这语气,就知道要完,后背的筋抻得更直了。
偏偏这时候,湛卢还好死不死地给她上了个眼药——湛卢愉快地和她打招呼:“好久不见,图兰卫队长,您今天看起来非常美丽动人。”
林静恒:“是啊,半路还有时间烫个头,我耽误你出道了吧?”
图兰抻着后背的筋,低着头,霜打茄子似的小声说:“这不都是……为了隐蔽,为了能更好地收集各种信息。”
“哦,那是我老糊涂了,”林静恒说,“我还以为白银第九卫是前锋突击队呢,原来你们现在改行做间谍特勤了。”
图兰:“……”
林静恒冷下脸:“为什么迟到?”
“这批机甲原来是第六星系非法私藏的,我想办法弄来了用,都是快报废的旧型号,看着还行,xing能真跟不上,动力也不行,开太快能耗撑不住,”图兰背检查似的低声说,“怕到了前线没补给,捉襟见肘。我们跟白银三分开了,根本找不着靠谱的工程师,没办法啊将军。”
这倒是可以接受的客观条件,林静恒面色稍微一缓。
就听见图兰又很老实地补充了一句:“磨……磨刀不误砍柴工么,反正将军英明神武,我估摸了一下战况,我们迟到一会,您也扛得住。”
林静恒差点让她气笑了:“这么说,我要是扛不住就好了,正好兵荒马乱,你们也自由了,是不是?”
图兰哆嗦一下,感觉自己这身没人皮恐怕要被扒下来擦地,不敢吭声了。
当年沃托的咽喉——白银要塞,给人的印象向来是军容整肃、令行禁止。
但那其实都是乌兰学院的功劳。
白银要塞九成以上的成员,都是乌兰学院的jīng英毕业生,这些人家境优越、教养良好、素质也很高,拉出去转一圈,是联盟军委明晃晃的门面。
然而混迹其中真正的白银十卫,卖相其实是很不怎么样的。
前锋无法无天、特勤不择手段、军工部门恃才傲物,每年都会为了经费和预算上军委总部耍流氓,主力部队则除林静恒外,谁的账也不买,只要放出去,和其他军区、行政机构必然起冲突。他们像一条歪瓜裂枣的恶犬,不给生ròu吃,还没准随时憋着要反噬主人。
林静恒:“回航。”
他们回到基地的时候,能量塔已经转了回来,天光大亮了。
跨年的除夕夜,就在硝烟中悄无声息地滑了过去。
基地屁大的一个机甲收发站,放一台重三已经是紧巴巴的,万万装不下三十台重甲,重甲们只好卫星似的飘在基地大气层外,围着基地公转。
图兰把每架重甲上值班人员分为三组,八小时一换班,负责上天看守机甲,等待着其他人落了地。
走路带风的白银第九卫和基地的歪瓜裂枣们互相好奇,都感觉对方是某种动物园里看不见的珍奇物种,有林静恒坐镇,谁也没敢找事。
图兰冲一个目不转睛盯着她看的男人抛了个媚眼,小跑着追上林静恒。
她长得非常高级,然而人不可貌相,本人竟是个喋喋不休的碎嘴子。
说来也奇怪,林静恒从小到大,身边连真人再人工智能,全体都是碎嘴子,日子过得相当水深火热。
图兰一边跑一边说:“将军,我那些机甲老停在天上不是办法,马上就没电了,武器库也瘪得快挤不出奶来了,方才那些海盗们要是再有点尿xing,说不定我们导弹都不够打……幸亏他们怂……您这基地不错啊,有吃有喝有小电影,军火怎么样?见面分……”
林静恒凉凉地扫了她一眼。
图兰讪笑一声,壮着胆子手指一捏:“分一点点给人家嘛。”
林静恒脚步一顿,转头上下打量她一番,好像看见了一瓶人形的辣椒水,冷酷地说:“给你二十分钟休整,把头发剪了,把你这个人妖样子洗掉再来找我说话,滚蛋。”
图兰:“……”
天上掉下来一个漂亮大姑娘,还是林静恒的旧部,陆必行一直没吭声,秉承着科学客观,他在旁边默默观察,以便知己知彼。
很久以前,叶芙根尼娅和林静恒的那点破事传得沸沸扬扬,把林静恒传得像个没有人味的太监,陆必行一直以为是人们为了戏剧色彩夸张了,但在全程目睹了林将军是怎样对待漂亮大姑娘后,他觉得传闻也不一定是空xué来风,确实有可信之处。
“看来这是个没有人解出来的方程式啊。”以诺贝尔奖和联盟自由贡献奖为目标的当代科学家无所畏惧地琢磨着。
然后他适时地cha了句嘴:“停靠问题还有能源问题,可以jiāo给我。”
图兰一扭头看见他,眼睛突然一亮,随后自然眯了起来,主动冲他伸了手:“怎么称呼?”
“我叫陆必行,”陆必行风度翩翩地和她握了手,“我现在算是临时的随军工程师,对吧,将军?”
林静恒现在见他如见债主,短促地点了一下头,没吭声。
“随军工程师?”图兰盯着他的脸,色令智昏,没注意他们老大不同寻常的脸色,非常不要脸地捏住陆必行的手,不让他撤,“这么帅的随军工程师,将军从哪挖来的?我早就说应该让白银三那帮怪胎们玩蛋去……”
“伊丽莎白,图兰。”林静恒突然连名带姓地叫她。
图兰一激灵,再也顾不上美色,下意识地立正了:“是。”
林静恒的声音压得很低:“我刚才说什么?”
“让我滚,遵命。”图兰脚跟一碰,转向白银九卫队,“全体蛋——向后转,跟我滚!”
福柯连忙跟上,帮忙找地方安置他们。
林静恒转身进了机甲主控室。
日历还是去年的,然而一夜之后,这基地却已经变了样。
从主控室里居高临下看去,那些崭新的小机甲被战火淬炼过一次,长出了斑驳的铠甲,维修机器人忙得团团转,它们按号码排列在机甲站里,中间有了空档,那些空出来的地方,就像联盟议会后面的碑林一样,有来无回了。
很多基地居民围在机甲站外,眼巴巴地等着,有的看见亲朋好友回来了,就在门口痛哭,有的没回来,还不死心,走进机甲站,要把基地武装挨个扒拉一遍,依然找不着,就失魂落魄地徘徊不去。
至于更多的……鳏寡孤独,活着没人等,死了没人问,则又是另一种常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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