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让孩儿为你画一幅画。」
以自身最喜爱的事物,赠与最值得感谢的人。
就算技拙,他知道爹一定会很开心、很开心地收下。
摊开画轴,半完成的画作呈现在众人眼前。
白纸上,勾勒出明暗、绽放著色彩,大略可见巨石溪流、老松灵芝,皆有祈福、歌颂之意,也象徵长寿吉祥。
傅向珀提起笔来,沾墨。
众人哑然。傅大少懂画?
莫说围观者,就连傅向珀亲爹也很惊讶,他怎麽也想不到长子会送他一幅亲手所画的墨绘,何时学的?怎麽从没看他画过、听他说过?这样的惊喜,让他更加期待。
傅向琰也兴致勃勃,他还不曾看过大哥的画呢。
笔尖一触及纸,傅向珀便忘记身在何方了。
温和而专注、沉稳而投入,沉浸在最令他安心的事物中。
一笔一划。
流水顺巨石而下,溅起点点水花。
一勾一勒。
老松弯曲盘绕,石fèng间几株棕红灵芝茁长。
画笔游走纸上,景物一一浮现,宛如生在眼前、宛如置身其中。
天边一qiáng壮的鹰飞翔,生生不息之景物给人舒畅自在之感,充满了生命力道。
爹,愿您长寿健康,原谅不孝孩儿让您一再忧心。
一点一点的,墨绘趋近完成,傅向珀心怀感恩,将所有qíng感藉由画笔传达。
四周静悄悄。
从傅向珀下笔开始,人群中便有些人渐渐僵直。
再熟悉不过的笔触,让人沉迷的、赞叹的、不禁想追逐的……
傅向珀笔锋一转,在画的右侧提字。
墨黑的字迹,不同於以往在商册上的,而是专属作画时的字迹。
傅向琰惊讶地看著那变化自如的手法,不禁想起了当年……
为何没人觉得奇怪?
当年使他们兄弟感qíng破裂的事件里,为何没人注意到大哥竟能在短短的时间里仿出他的字迹!?
字迹是一惊,但更惊人的是……
傅向琰看向身边的秦墨曦,果然他脸上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再看向人群中的方老板,嘴夸张地大张,神qíng更是极度的震惊,在在的印证了事实。
大哥他……
最後一划,傅向珀放下了笔。
一如往常取出他自己刻的钤印。
只在夜里作画,自己小小的乐趣,他第一次呈现在众人面前……
一想到,就羞赧,怕被嘲笑。
他轻轻地盖下钤印,这是最真实的自己,好像赤luǒluǒ一样。
傅向琰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著……
商城乐笙,地方望族傅家有两个成年的儿子。
同样是生於商业世家,次子傅向琰是经商的天才。
而长子……
钤印拿起,红泥里仅仅两字--寸乐。
第八章
炎琉皇朝二六三年,炎帝有意退位,太子登基在即。
三月,朝野表面平顺,暗里汹涌。三皇子一派行事诡谲,策计谋反,太子派系屡遭算计,却无法掌握证据。两派人马明争暗斗,炎帝迟未cha手更加剧争斗。
八月,七皇子遭人下毒险丧命,炎帝大怒。
九月,经查,三皇子意图谋反罪证确凿,遭流放,派系散亡。
隔年元月太子登基为新皇,众皇子封王划地。
七皇子刘熤飞受封熤王,所划分的领地中,竟有堪称当朝经济命脉的乐笙商城……天下无不哗然。
马车在石子路上行进。
渐渐熟悉的景象,在窗口布帘间流过。
回到乐笙的这一天,风和日丽,暖而且过热了些。
他额上却是细细的寒汗,略微的颠簸轻轻震动著……让他脸色添了几分苍白。
身体的不适无法阻挡他的归心,但被耳提面命要注意主子身体的随从,却随时关注著他的状况。
「王爷,先休息安顿好,再上傅府也不迟。」
「不,先去傅府。」阵阵晕眩袭来,光是说一句话,就费去他太多力气。
路途奔波对初愈的病体来说太勉qiáng。
「还是小的上傅府邀人前来王府?」
「我说先去傅府。」他想发火,却没那个劲骂人。
一激动只觉得更晕,眼前景物晃来晃去。
为什麽呢,他想赶快见到他,也做不到吗……
握住胸前冰凉的玉,在手心渐暖。
当初归返都城回到自己最熟悉的地方,日子却没有想像中的快活。
常常唤了那人,才想到自己已不在那院落中。
恼怒著、困惑著、心慌著。
想那人的信赖、想那人无防备的笑容、那人的傻、那人的真,那人的全心全意。
他的人在都城,心思却遗落在遥远的乐笙。
他失常了,他从未有过这种经验。
直到将自己的失常向父皇倾吐,父皇笑著回答:「熤儿,你是遇见了。」
他怔了,想反驳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遇见了?
在他亲手斩断一切後,这三个字只令他感到惊恐,却在日渐加深的思念里,bī他不得不面对。
该死的替天行道,天知道他早已偏离原意,深陷在自己纠结纷乱的心绪里,他怨那人的傻和看不清,怨那人对他的影响力,於是彻底失控,蠢得让一切毁在自己手中。
他遇见了,却也错过了。认清自己的心意,他决心返回乐笙。
那天,他面对了自己真正的感qíng;同样那天,他成了宫斗的牺牲品。
毒药差点夺去他的xing命,也夺去他急yù返回那人身边的脚步。
困於病榻,在反覆的毒侵折磨之中,心却比任何一刻都清明。次次在鬼门关前打转,生死之际想著的也是那人,无用平庸又如何,那人是他所遇过最美好的,他唯一为之疯狂、为之心动的人。
他至今二十馀年的人生里,不曾对不起谁,甚至跟著千云那段日子还做了不少好事,偏偏唯一一次伤害人,便伤了最不该伤的。
生死徘徊里硬撑了下来,却落下根。宫斗结束,天下太平,太子登基,时光无qíng流逝著,他却只能慢慢疗养,直到能走了,谁也留不住他了。
他迟了一年多,才终於回到心心念念的乐笙。
太久了,他怕,怕来不及挽回。
祝乐茶馆一年前扩大增建的庭园前园里,正举办著盛大的画会,除了乐笙当地和各地前来的画师外,也聚集了众多名流雅士与收藏家。
虽然画会中不乏当代知名画师,但最受瞩目的却不是这些人。
只见众人团团包围在庭园一角,中心正是乐笙的传奇人物││画师寸乐。
之所以说是传奇,自然有其原因。
话说寸乐刚出现於画界时,便以其流云般的笔触、独树一帜的风格、幽远动人的意境,吸引不少收藏家的喜爱。偏偏其神秘低调从未露过面,要收藏他的作品,只有如意画坊一个管道。
无论如何探问,画坊老板守口如瓶,画师不愿露面,更使其充满谜团,也让收藏家更加狂热,偶尔出现一幅作品,还没挂上画坊的墙便被收藏家订走,於是乎寸乐之名在台面上虽不响亮,在资深爱好者间却广为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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