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醉目斜了他一斜:“你既想去,朕带你去。”
宗白眼睁睁看着云熙随父亲走出殿门。他觉得眼前不是真的,但光影飘忽,那确然是真的。宗白忽然想起很久的以前云熙陪宣仁。那时他心里说,他一定要杀了那人。
宗白心忽的一激灵。
然后,忽然觉得此生无意义。如果,如果云熙为了自己委身父皇,那么自己还有什么活下去的乐趣!便要那皇位又有什么用!想及此,回手摘下墙上的剑,
抱月急了,冲进来扑通跪抱住宗白腿:“殿下,您要做什么?”
望着抱月惊恐的脸,宗白qiáng迫自己冷静下来。
宗白发现自己太蠢。他安安份份的做太子,没有起过别的心,他手上能算得上忠心的臣子都是文臣,兵权尽在父皇手上,他调动不了军队,而那些武将都是跟随父皇打江山的,如何会跟从自己造反?他也没在父皇身边收买或塞入自己的人。他没那么做,是因为他做每件事云熙都知道,他不能让云熙瞧不起自己的为人。
他如今所有的权力只是召集文武大臣议政,想及此,命抱月摘星传令:“封闭宫城所有门户,禁止通行,京城关闭城门,城内戒严。传三品以上文武官员立即太极殿候旨。传兵部尚书周鉴、骠骑将军赵良到勤政殿。”
宗白知道这两人不是皇后的人,且都是敬服自己的,便明着要他们造反,这两人应也是无可奈何的。大不了,扭了自己jiāo给皇帝。由他们选择吧,忠于皇上还是跟随太子。
宗白坐在正中龙椅上,等待臣子进门。
兵部尚书周鉴和掌管京城禁卫军的骠骑将军赵良进殿见了宗白坐的位置当下就惊了,待宗白说完,两人全瞠目跪在那里,彼此看了一眼,还是周老尚书颤巍巍道:“殿下,就,忍痛割爱吧,天理纲常,便为父不尊,也只有顺承君意,不能大逆不道啊。”
宗白平静道:“我已经封闭宫门城门、京内戒严,又召集两位大人议事,不造反,皇上也会杀了我了。他不是还有一个幽禁的儿子吗,他会立他为太子。我大哥英王昔日曾深受两位爱卿拥戴,今日本宫危急之时才召二位重臣前来商议。英王被宗信谋害。宗信若被立为太子,卿两家可还有活路?”
“不知殿下yù怎样打算?”赵将军道。
“为君失德,迫他退位,离宫养老。”
两人默然不语。
“反正事已至此。你们就在这儿想吧,我等你们的结果。”宗白淡淡的坐在那里,想着云熙,心里的火在剧烈升腾着。
不知多久的时间过去,宗白的神魂在过往的十年里飘dàng:初见时云熙的清淡笑容,恩爱时的缠绵欢喜,生死与共后的挽手同行——终于周尚书与赵将军横下心来,同意造反。三人开始紧急商议方案。宗白觉得自己也许生来就应该下地狱的,可在那之前,他想跪在云熙面前求原谅。十年前的云熙,拼尽全力拯救了他,十年后的他,枉为太子,保护不了云熙。
抱月忽然推开殿门慌急报:“殿下,皇上落水了!在太清池!”
宗白噌的站起,然后想也不想的冲出大殿,向太清池跑去。云熙,云熙怎么样了?云熙要去太清池安的就是这心!
宗白只觉头都是蒙的,心都是要捣碎的,冲到太清池时一群的人已经在那里了,宦官宫女混乱中拜见“殿下”,宗白的目光越过嫔妃们簇围的那个明huáng衣的人,在池边玉柱旁看见委顿在地的藕色衣衫的云熙。宗白跳过宦官宫女,抱起云熙,云熙满面嫣红,身软无力,醉目迷离中看见宗白,唤了声:“殿下。”软倒在他怀里。
宗白的心瞬间落了地。云熙醉了,这模样多半还是装的。
宗白回头对摘星道:“送他回勤政殿,封闭殿门,多派人手护他安全,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殿!”摘星忙背起云熙,宗白又点指了随身护卫数人随摘星去了,这才过来看视父皇。
御医已经来了,正拼命按压施救,最终以手探鼻,向宗白颤抖叩头:“万岁醉酒溺水,回天乏力,驾崩了!”
守灵、送灵入地宫,此间宗白每日两次派人问询云熙状况,皆回:很好,在看书。宗白才放些心,每日将自己的膳食亲自挑选几样给云熙送去。如此一个月后,登基大典顺利完毕。这夜,宗白换了寻常衣,至勤政殿,门前侍卫忙见礼,宗白摆手,上了台阶,打开门,这些微的动静,chuáng上的云熙已醒了,“你来啦?”声音清柔。
宗白回手掩上门。
然后,想也不想的就将云熙抱在怀里,吻上去。
他想他,想疯了。
云熙笑着,安慰着。
他依然是宗白,他依然是云熙。什么都没变,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小睡一会儿,云熙推他:“你去吧,还在孝期,别在这里。”
宗白不qíng愿,哼哼嗯嗯的,云熙仍是拉他起来,为他穿了衣,送他出去。
门际的风chuī过来,云熙一哆嗦,手扶住头。宗白有些奇怪,回想方才的恩爱,好像云熙一直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哪里异样。宗白拿过宫人手中的灯,向云熙脸上照,见云熙双腮深陷,一双眼睛分外的大,脸都瘦脱形了,qiáng撑在那里,一只手按着头。
“你这是怎么了?”宗白急了。
“没什么,”云熙笑掩饰,“没睡好。”
宗白忽然想起,当年宣仁过世后,云熙很长的时间都头痛无法入睡,暗责自己疏忽,扶住云熙头:“还头疼吗?”
云熙点点头,笑说:“没事。”那笑容如此苍白。
宗白的心痛了,他想也没想的,将云熙拦腰抱起。
云熙软弱的笑:“你做什么?放我下来,小心摔了。”见宗白执意抱,便抱住宗白的脖颈,头倚在他头。
宗白将云熙抱至chuáng上,命宦官去传太医,这里照顾云熙。
云熙笑说:“你知方才,你抱着我时我想的什么?”
“什么?”
“我想时光在此刻停止。”
宗白心痛地望着他。
云熙笑道:“我小时候,身边有个刘奶妈,待我可好了。我六七岁了,也非得让她抱我上chuáng睡觉,否则不睡,结果把她摔了,腰病犯了,痛得起不来chuáng,也不怪我。我淘气,发脾气,对她任xing,她也不恼,委屈了,自己抹泪,回头还来安慰我照顾我。她是我幼年所有的依靠,是家给我的全部记忆。可是有一天她病了,然后就怎么也不好。她特别坚qiáng,痛得不能忍也不叫一声苦。她说忍忍就好了。我那时就有一个念头,希望时光停止,那样她就永远在我身边,陪着我。”
宗白说不出话。太医来了,给云熙诊治。云熙说:“头一直跳着疼,隔一会儿便疼,针扎一样,我觉得我活不下去了。”他还笑着。
太医给云熙扎了针灸,云熙笑说:“好多了。”沉沉睡去。
下朝回来,宗白问他:“你有病为什么不向我说?我若没发现,难道你就这样疼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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