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仵作本是自信的表qíng,见到秋长风望过来,目光中似乎藏有深意,不知为何,心中发寒,可不甘示弱,挺胸道:“不错,查得再清楚不过!”
秋长风嘴角露出分哂然,凝望甄仵作,一字字道:“你查清楚了,可我有件事却越来越糊涂了。”略顿片刻,秋长风缓缓道:“我知道一个人被勒杀和自缢还是有些区别的……”
甄仵作突然变了脸色,眼露惊诧之意。秋长风还是望着甄仵作,略带嘲弄道:“刘老成被刘能用什么凶器勒死的?”
甄仵作迟疑片刻,“是帛绳。”
秋长风道:“死者脖颈伤痕是在喉上,若被勒死,人必因挣扎等原因,现眼开、手散等现象!但我看刘老成死相为眼合、手握,很像自缢而死,不知道甄仵作你如何解释呢?”
甄仵作眼中闪过分慌乱,qiáng自镇定道:“你也说了,很像自缢而死罢了。尸体检验法门千差万别,有些差别不足为奇。”
秋长风瞥见,嘴角笑容更是讥诮,“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但人会说谎,尸体却不会!你想必认为我怕麻烦,不会找别的仵作揭穿你的谎言,是以仍旧大话欺人?你真以为我不通验尸吗?我就算不通验尸,身边这位叶雨荷捕头,身为浙江十一府的头名捕头,如何会看不出问题?”
甄仵作心中有鬼,一听这话骇了一跳,望向叶雨荷时,脸色惨白。他身在浙江,也听过叶雨荷之名,不想这头名捕头是这种娇滴滴的样子,更不想这捕头会到了青田。
秋长风冷望甄仵作,缓缓道:“更何况,我也是懂得验尸法门的。被勒死和自缢的人,脖子虽都会出现一道伤痕,但死法不同,伤痕差别还是很大!若是被人勒死,因发力角度会致死者伤痕极深,色泽黑黯,但痕迹不会出现在耳后发际。若是自缢,伤痕是深紫色,勒痕一直到左右耳处。刘老成伤痕符合自缢的痕迹,并非勒杀!此种自缢,因在喉上,死后尸体舌必抵齿,而若被勒杀,舌头不会有此现象。你若不信,我和你赌一赌!”
叶雨荷眼中有些异样,她其实亦看出那尸体像是自缢,而非勒杀。她并未出声,不过想看看秋长风的本事,不想秋长风的本事还超过她的意料。
这个秋长风,不过是个锦衣卫千户,恁地也会这些?叶雨荷越想越奇怪,目露思索之意。
甄仵作脸色灰败,汗水顺着脸颊流到嘴角,涩涩发苦,已不能言。他蓦地发现,眼前这人,实在比他这个仵作还像仵作。云梦公主一直听着,不想一具尸体还有这么多说法,闻言问道:“赌什么?”
秋长风看了云梦公主一眼,冷然道:“撬开刘老成的牙关,若刘老成舌不抵齿,我把脑袋给他。可若是尸体舌头抵齿的话,就证明我说的无误,甄仵作的脑袋留着也没什么用了!”
云梦公主闻言,立即道:“这赌注可行。”她倒觉得这种赌法真的不错,秋长风赢了,砍的是别人的脑袋,秋长风输了,她也早想砍下秋长风的脑袋当球踢了。
甄仵作却吓得跳起,摆手道:“赌不得,赌不得!”
秋长风淡淡道:“为什么赌不得,你是不是也知道结果了?”
甄仵作眼珠乱转,看了贾一刀一眼,突然叫道:“你说得不错,人被勒死和自缢的确有所区别,但还有种可能只怕你没有想到,若刘老成熟睡的时候,被刘能吊起勒死,也会有自缢的假象!”
秋长风笑笑,点头道:“你说的半点不错,可我又有一点不明白了……”
甄仵作听得心惊ròu跳,颤声道:“你又有什么不明白的?”
秋长风道:“你懂得这些,可见方才李知县说的有十数年的验尸经验并非虚言……”
甄仵作忍不住挺挺胸膛,可早知道秋长风来者不善,绝不是想要夸奖他,一颗心都要跳到了喉间。
秋长风微微一笑,轻淡道:“你既然验尸经验丰富,明白自缢和生勒很难分辩,显然也应该知道被勒毙和自缢对本案来说区别很大,为何两次验尸时,一口咬定是刘能亲手勒毙生父呢?”
甄仵作脸色苍白,李知县不想属下竟有这种致命的疏忽,惊怒jiāo加,喝道:“甄仵作,你老糊涂了?”
堂中气氛沉凝,云梦公主也惊得目瞪口呆,再看秋长风的眼神也有些不同。她一直觉得秋长风在庆寿寺是运气好,可从未料到,秋长风在断案方面,竟然如此jīng熟。
甄仵作脸灰若死,再无话可说。
贾一刀见状,一旁道:“两位大人,甄仵作验尸出错,实有罪过。不过这样一来,刘老成多半是上吊身亡,刘能应无过错,不如放了刘能,押甄仵作入牢定罪如何?”
李知县闻言,连连点头,只觉得贾一刀提议可行。锦衣卫前来,李知县本心惊ròu跳,哪想在自己手上,差点犯了糙菅人命的过错,只想早早结案。想不到秋长风目光一转,望向贾一刀道:“你这么想要结案,可是怕事qíng败露了?”
众人诧异,不明白秋长风在说什么。
贾一刀脸色铁青,似是不解道:“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秋长风淡淡道:“因为你本和甄仵作一伙,想置刘能于死地,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叶雨荷目光微闪,忍不住地诧异,竟也不懂秋长风此言何意?
甄仵作垂头,脸色苍白,并不言语。贾一刀神色发冷,还能镇静地看了甄仵作一眼道:“大人,卑职真不明白你的意思。”
秋长风轻淡道:“我开始也不明白的,不明白刘能为何被人打晕,却不被杀死,也不明白为何你正巧到了刘能昏迷的地方,还要出手杀他。后来看甄仵作的表现,感觉他不应验错,他故意一口咬定刘老成被勒死,只不过有人授意他这么说,要置刘能于死地罢了。我方才看了你和甄仵作的表现,这才想明白,多半是你收买了甄仵作,故意让他验错,把刘老成死因推到刘能身上。事后你放风声给刘能,刘能害怕惊走,你却暗中击昏刘能,然后带一帮捕快前来,以拒捕之罪杀他,此案这么了结,端是神不知鬼不觉,可算天衣无fèng了。”
孟贤一旁听了,心中凛然,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些。但听秋长风一说,又想到当初的qíng形、甄仵作的表现,倒感觉秋长风说的极为缜密,丝丝入扣。
贾一刀辩解道:“大人,你……你不要信口雌huáng。我当初出手,是怕刘能逃走……你说我打晕刘能一事,根本就是冤枉我,我一直和手下一起搜寻,碰巧遇到刘能……”
秋长风淡然道:“真的是冤枉吗?你打晕了刘能,本来以为计策再无破绽,但不想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刘能晕倒的泥水地有处特异的红土,你鞋底也有的,这就证明先前打晕刘能的就是你,这也是碰巧吗?”
贾一刀霍然色变,忍不住缩脚,低头向鞋子望去,看了半晌,嘶声道:“哪有红土?你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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