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贤道:“主事人是谁?”
江南飞笑道:“主事人乃这秦淮的高先生和一帮才子。”
孟贤皱眉道:“秦淮还有才子吗?”
江南飞一怔,半晌才道:“这高先生是‘吴中四杰’之一高启先生的后人,应该算是才子吧。”
孟贤不由得心想,“吴中四杰”高启,这个名字怎么有点耳熟?哦,对了,当初上师那幅火鹤画中的两句诗就是他写的,可那话上师说出来行,高启写出来,就是在找死。
孟贤皮笑ròu不笑道:“想不到如今才子又值钱了。不过红颜命薄,才子命短,只盼高才子不要和他爹高启一样,死的那么早了。”
原来历代文人待遇不同,宋时的文人待遇可算至高无上,把谁都看不在眼里,当年就算赫赫有名、后人传颂的天龙大将军狄青,睥睨八方,纵横天下,在和夏国jiāo锋时,也要花费极大的jīng力应付宋朝腐朽文臣的牵制。
不过物极必反,否极泰来,文人的好运不知珍惜,在宋朝的时候被挥霍了gān净,到元朝时,因为元人马上取天下,对文人极为轻贱,甚至把文人列为娼jì、乞丐之流。
到了明朝时,文人的命运总算有所好转,但好转的有限,朱元璋贫农起义、做过和尚,马上得天下,虽用刘伯温、宋濂之计,但对文人其实也不看重。刘伯温那大的功劳,不过才是个诚意伯,不能列及王公之位。宋濂更是惨淡,最高不过是做个翰林学士,五品的官儿,其后沉浮,最后降到从五品的官儿告老还乡。
而秋长风、孟贤等人虽不过是个千户,但也是五品的官儿,可见明朝前期的大才子、大学士不见得得意。
朱元璋曾做过和尚,在世时为树皇权威信,大兴文字狱。文人作诗用什么“僧”、“贼”、“发”的,都有可能被认为讥讽太祖,定罪砍头。朱元璋虽不喜文人,但毕竟还要文人做事,有文人不满朱元璋所为,拒入朝当官。朱元璋自觉受到轻视,曾下令言,凡文人敢不为君用——诛其身而没其家。
高启就是因为辞官不做而被朱元璋下令腰斩!
洪武年间的文人,可说是如坐针毡,一授官职,反倒有如大限之日。到永乐大帝之时,这种风气才略微改善,但文人总是怕往事重演,因此素来不敢张扬、自诩才华,因此孟贤才有此一问。
秦淮还有才子?其实何止秦淮,江南恐怕也没有才子,就算有,也不敢自称的。
江南飞见孟贤对高启下场如此熟悉,又见到荣公子一旁的愁眉不展,再见秋长风气势夺人,虽不知道秋长风、孟贤的身份,但以商人的jīng明,早知道这二人不能得罪,因此对孟贤所言只是唯唯诺诺。
就在这时,秦淮河上又是一阵锣响,原来主事人已清点完毕,有人高声宣布道:“眼下彩礼,以田思思姑娘最多!”
话音才落,欢声雷动。
当然也有支持别家姑娘的暗中咒骂,孟贤见状,皱眉道:“这结果,就定了吗?”虽然在他心中,也宁愿支持婉转多qíng的思思姑娘,可毕竟吃人家嘴短,不得不表示关切。
雷公子一拍栏杆,冷哼道:“现在不过是刚刚开始罢了。”
众公子互望一眼,都是提起jīng神,缓缓点头,荣公子一挥手,就有小船带着包裹划过去。
孟贤知道荣、贝、雷、江四公子要出手,也不由得想看看这四公子有什么身价。
只听到那画舫上的话事人一连串的报道:“华州雷仁公子赠云琴儿姑娘huáng金两百两。景德镇的贝公子,赠云琴儿姑娘卵幕、甜白各一只,作价……两百两huáng金。”
河上岸边哗然起来,议论纷纷。
孟贤心中微惊,知道卵幕、甜白是大明顶级的瓷器,听说这两种瓷器都是薄如纸,白如玉,偏偏对光一照,还几乎是透明的,都能看到那面拿瓷器的手纹。孟贤虽为锦衣卫,见惯了大场面,可对于这种瓷器,竟也只是听说。
又听画舫上话事人唱喏道:“江公子赠云琴儿huáng金二百两,松江府荣公子赠云琴儿松江金镂衣一件,作价三百两huáng金!”
秋长风还是端着酒杯,喃喃道:“一件衣服要三百两金子……想昔日李后主的点绛绸也不过如此。不想几位公子这大的手笔。”
贝子尹、雷公子都不由得露出自得之色,荣公子笑容有些勉qiáng,江南飞却有分不安之意,听秋长风淡淡道:“可李后主最后的下场,只盼几位公子莫要学了去。”
雷公子眼珠子一瞪,贝子尹也是脸色改变,他们当然都知道李后主被宋太宗喂了一杯牵机引,中毒凄惨死的。
秋长风这么说,难道有什么深意?
江面喧哗之后,静了下来。
灯火万点,众人心思却比灯火还要繁沓。
荣公子四人片刻就拉高了彩头,祭出近千两huáng金,用意当然是要告诉别人,四大公子在此,对此战势在必得,那些有意要捧田思思的,就要思虑下本钱再说。
雷公子兴奋的脸都泛起了金光,挺着胸膛,如同个斗胜的公jī。他虽不希望有人赌下去,可还故意道:“这场赌局若就这么散了,也就太过没趣了。”
就在这时,有小舟划近了秦淮八艳的画舫,送去一个包裹。雷公子一见,眼珠子瞪得比牛眼还大,就见那面的话事人唱喏道:“有一公子赠田思思姑娘huáng金千两,明珠一斛。”
众人哗然,荣公子等人的脸色,变得比碧水还难看。
竟有人向他们挑战?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为何不报名姓?
可无论如何,huáng金千两就已压过四公子的风头,更何况还有那斛明珠。明珠闪烁,虽有暗夜灯火,还是遮挡不住珠子自身散发出的美丽和光辉。
夜是静的,光是柔的,珠子圆润,如光入云、丁香露珠,所有的一切,本意味着平和宁静,可所有人的心都紧绷了起来……
贝子尹扇子也不摇了,雷公子的金戒指似乎也黯淡无光,荣公子更是脸色难看,不知想着什么。
他们似乎也没有想到,这般重压下,竟然有人还敢比试,反击竟也异常的猛烈。
雷公子嗄声道:“那斛明珠,只怕价值可在千两huáng金之上。”
贝子尹苦涩道:“可在下只带了一对瓷器。唉,早知道这样,多带些瓷器来也好。”他这般说,显然有了退缩之意。
荣公子忍不住向江南飞望去,知道这里若论财力雄厚,只怕江南飞远超诸人。江南飞却斜睨秋长风一眼,听他喃喃道:“钱多不见得是好事,烦恼也必定比人多的。”江南飞心中一动,涩然道:“荣兄……”
不待众人下了决定,那一直纵酒玩乐的叶欢突然笑道:“谁说钱多不是好事,我只觉得钱是越多越好的。荣公子,这仗不能输,不然你们没面子,我这做朋友的,也是很没有面子。我出huáng金千两……”
众人都是jīng神一振,荣公子忙道:“若是叶兄肯出头的话,我等胜算大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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