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宴_墨武【3部完结】(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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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棣不在顺天府,到了南京城。他才北伐鞑靼阿鲁台回转,不在顺天府休养生息,就马不停蹄地南下,到了南京城。

  谁都知道,朱棣其实很厌恶南京。

  虽说南京城的到手,正式宣告朱棣取代朱允炆成为大明天子,但朱棣却一直厌恶父亲朱元璋亲手所建的帝都。

  他若不厌恶,也不会在皇后死后,就将皇后葬在顺天府。那个和他相濡以沫、同甘共苦的人儿,死了当然要和他葬在一起。

  朱棣这么做,显然准备死后,也要和皇后一起葬在顺天府,而不是南京。

  南京六朝古都,金粉汇聚,江南风月繁华,尽聚于此,不知是多少人心目中的天堂圣地。

  但朱棣不喜欢。

  一个地方的好坏,不看风月,只看心境。

  可朱棣既然不喜欢南京,他来南京做什么?没人知道,没人敢问。朱棣行事,不需过问别人的心意。

  眼下朱棣就在南京城皇宫。

  太子闻言有些苦笑,才待点头,突然脚步声急响,竟又有人到了这木屋前。

  汉王双目一厉,神色不悦。这虽是太子的地方,但有他的侍卫,无形中就是他的地盘,还有谁敢不经通传前来?

  谷雨早就拦出去,喝道:“汉王在此,哪个前来,还不……”他正要让来人报上名号,可倏然脸色大变。

  只因来人一伸手,展开一张纸道:“圣旨到。”

  谷雨立刻跪下,众天策卫的兵士齐刷刷地跪倒,就算汉王、太子都是目露惊诧,出了木屋,见那手持圣旨的竟是宫中司礼监的太监,只能跪倒道:“臣接旨。”

  大明内宫二十四衙门,有十二监、四司、八局。

  而这二十四衙门中,以十二监的司礼、御马两监最为重要。朱棣规定,只要从这两监中出动人手宣读圣旨,不得有违,违抗者可立斩无赦。

  司礼监有旨意传达,无疑是最急迫的那种,就算太子、汉王也只能听,不能问。

  就听那太监大声宣读道:“奉天承运,天子有诏:宣太子、汉王、云梦公主、左chūn坊大学士杨士奇、锦衣卫千户秋长风五人即刻华盖殿觐见。钦此!”

  华盖殿,就在金銮殿之后,渗金圆顶,圆顶之上,还有个硕大的金球。远远望去,金光夺目,气象万千,但也让人略微有些奇怪——奇怪圆顶之上的金球是什么意思?

  在重檐飞脊、雕梁画栋的皇宫建筑群中,华盖殿显得极为突兀别致,落落不群。

  这个殿虽怪,可无论朱元璋还是朱棣,无事的时候,都喜欢在这个殿里面闲坐,而少去南面的奉天金銮殿和北面修身养xing的谨身殿。

  虽然那两个大殿均是气势恢弘,琉璃金瓦,阳光照耀下,熠熠光彩,可朱棣偏偏选择在这两殿之间、略显黯淡的华盖殿见人。

  众人不解,可无人发问,等从中左门进了殿中时,只见到一人对着描金雕花的窗子而站。

  那人轻衣缓带,没有坐在殿中最雄浑萧索的龙椅之上,他只是静静地站在不起眼的窗前,好像看着窗外的景色……

  窗外同样是金碧辉煌,有斜阳西下,带着血色的残红扑到殿中,偷偷地染着那人很是斑白的发髻,悄然留下道瘦长的身影,无声无息。

  他发丝早白,但身子没有半分弯曲,岁月能染白他的黑发,但无法击垮他的壮志豪qíng。他随随便便地站在那里,众人望去,突然觉得金殿失色,残阳无光。

  只因那金殿的威严、残阳的光辉、宫中兵甲的杀气,尽数汇聚在那人的身上。

  那人无需金椅龙袍来衬托身份,不必铁甲兵卫宣示威严,他只站在那里,就算qiáng悍无边的汉王、深沉似海的秋长风见到,也不由得屈膝跪拜。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五人跪拜,异口同声,心怀尊敬……

  因为那人值得他们尊敬,因为眼前这人就是朱棣——傲笑天下、叱咤风云的大明天子朱棣!

  那一抹残阳还在留恋着晚霞,吃力地支撑在天际。

  天已暮。

  秋将至,华盖殿早有些凉意。朱棣还在望着天边的残阳,并不转身,缓慢道:“杨学士,听说太子和汉王又在争吵?”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并未刻意提高声调,但众人均听得清清楚楚。真正有威严的人,素来不会和泼妇骂街一样比谁的嗓门要高。

  杨士奇一惊,不想天子开口就会问他。他刚才本来不在汉王、太子争吵的漩涡中,但天子宣召,他赶来的路途中,早就把事qíng打听的明明白白。

  但这里有太子、汉王和公主,杨士奇本以为天子从顺天府来到南京,会先和太子、汉王、公主叙叙天伦之乐,可朱棣竟两天闭门,不见任何人。

  太子、汉王也不见!

  朱棣开始见人后,一见就是五个,不问太子、汉王,先问他杨士奇,看似器重,可其中的福祸旦夕,早让杨士奇胆战心惊。

  虽迟疑,但不再犹豫,杨士奇立即道:“是。”他只说了这一个字,可好像用了全身的气力,背心竟有汗水流淌。

  朱棣沉默片刻,并不回身道:“秋长风,你把经过道来……”

  众人又是一惊,就算是太子、汉王都忍不住诧异。朱棣召见,二人一路上,早准备了满腹说辞,本以为殿上会唇枪舌剑,哪里想到根本一句话都不让说。

  到如今,太子、汉王的命运,竟然握在一个区区的锦衣卫千户手上?

  当初天子宣召之时,他们都没想到,秋长风竟也有见天子的荣耀,到如今,他们更没有想到过,天子问的第二个人,就是秋长风。

  难道说……朱棣早认识秋长风。抑或是,因为秋长风是姚广孝器重的人,朱棣因此也器重?

  秋长风虽睿智、有xing格,但在太子、汉王眼中,不过个是千户,官居五品罢了,这里又怎么有他说话的地方?

  可朱棣认为秋千户可以说话,没人敢反对,汉王也不敢。

  秋长风神色肃然,并不迟疑,立即将从入宁王府,到众人贺寿,从宁王遇刺,到追踪敌凶,再到遇见太子,汉王赶来的事qíng,详细地说了一遍。

  他说得简练,但切中要害;快捷,但事无遗漏。云琴儿、田思思的名字,他都不忘上报,太子的蟋蟀叫做láng抗,他也如实禀告。

  锦衣卫本来就是天子的耳目,太子、汉王都知道。但他们亦是没想到,锦衣卫汇报的qíng况,会是这般的详尽——详尽而准确!

  汉王皱眉,太子流汗,云梦公主虽一直对秋长风不满,但也不能不承认,秋长风说的事qíng,完全和事实相符,没有半分的偏袒,就算措辞,都没有夹杂个人丝毫的qíng感。

  残阳已沉,天际只留下了一抹余红。

  有燕子归来,燕子徘徊在华盖殿前,徐徐不去,啾啾鸣叫。

  除此外,再无声响。

  过了许久,朱棣这才说道:“炽儿,朕知道你心中也有不满的。”

  太子朱高炽脸上又是畏惧,又是感慨,那一声“炽儿”,他许久没有听过,但后面的那句话,让他如何作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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