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的敲门声响起,陈蒨看了眼窗外,发现夜已经很深了。这么晚了,一定是伯安那家伙。他皱了下眉,道:“进来。”
“臭小子,有什么事不”话还没说完,只见来人却不是章昭达,而是一个百夫长。陈蒨尴尬地轻咳两声,道:“何事?”
“回禀大人,我带领的那队里有个新来的不见了。”
闻言,陈蒨眉头一皱,脸上浮现微微愠色,道“叫什么名字?”
“韩阿蛮。”
听到这三个字,陈蒨愣了一下,一时之间竟不知作何反应。想怒,今日对那个少年的捉弄让他心里第一次有了愧疚的感觉,这气根本没法撒;想命人去找他,但转念一想,大丈夫应当能屈能伸,如果连这点嘲笑都承受不了,那他也没有必要再跟着自己了。
陈蒨大手一挥,冷冰冰道:“随他去吧。这种窝囊废不留也罢!”
这一晚,太守大人二十年来第一次失眠了。第二天,他顶着副熊猫眼,哈欠连天地处理各种事物,用早膳的时候差点把墨汁当酱蘸。
议事厅上,众人忧心忡忡地看着陈蒨,生怕他这瞌睡打着打着就打到地上去了。章昭达小声地对身边坐着的宣城令说道:“你给那边的说说,今天就到这儿吧~”说罢,他朝坐在桌子后面昏昏yù睡的太守努了努下巴。
察觉到太守今日状态不对,又对他的急躁脾气早有耳闻,生怕惹祸上身的宣城令早就巴不得赶紧走掉,他轻声道:“好好好~章大人与太守大人向来关系融洽,可得劝大人保重身体啊~我这就告退了。”说着,他转头和另一人嘀咕了一阵,不一会儿,众人纷纷起身,踮着脚,轻手轻脚地往外走。
章昭达找来一件披风小心翼翼搭到陈蒨背上,刚一放下,青年就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大呼了声“阿蛮”,吓得章昭达差点跪到地上,他甩开陈蒨的手,怒道:“给我醒醒!”
陈蒨仿佛被浇了一身冷水,瞬间清醒过来,突然他一把抱住章昭达,道:“他居然走了,是不是我昨天太过分了?”
“???”章昭达猛地推开陈蒨,气得眼睛都圆了,道:“你发什么疯?!谁走了?!”
“阿蛮。”
陈蒨神qíng低落,仿佛被哪个姑娘甩了的表qíng,看得章昭达目瞪口呆,他心想,这个玩世不恭的皇族纨绔子弟是不是中邪了?
“你胡说八道啥呢?他不是在这儿呢吗?”
“???”
章昭达翻了个白眼,跑到门外喊了声,“韩阿蛮!过来!!太守大人找你有事!”
不一会儿,少年就站在了陈蒨面前,手里拿着块抹布,恭恭敬敬地向他行礼,道:“大人,有何事吩咐?”
陈蒨扶额,沉默半晌,结结巴巴道:“今、今日起,你调到我这儿任职,负责打扫起居诸事。还、还有,晚上别乱跑”
“是!”
“好了,你退下吧。”
“明白!”说完,韩阿蛮转身离开,脸上的笑越发醉人。
章昭达愣在原地,对两人之间诡异的氛围,越发感到摸不着头脑。
当晚,陈蒨在韩阿蛮的服侍下早早入睡,脑袋一沾枕头就进入了梦乡,睡得格外深,一觉醒来就到天亮了。陈蒨的心qíng感到前所未有的舒慡,虽然每天的麻烦事还是堆成山,但他却不怎么感到劳累,一天下来还是jīng神抖擞。他跑去问章昭达原因,但他只甩给了自己一个白眼。陈蒨头一回对僭越无礼的行为没发脾气,反倒一直乐呵呵的,军中将士都说太守大人中邪了,有几个还擅自找了巫医要给陈蒨“驱邪”,气得他命人把他们拖下去各打了二十大板。
这样轻松的日子很快过去了半个月,梅雨过后,紧接着的伏旱天热得万物都无jīng打采。入夜后,白天的酷热散去了几分,几缕轻微的夜风的给熟睡的人带来些微凉意。月上中天,陈蒨光着膀子在竹席上像摊jī蛋似地翻来覆去,折腾了半晌也没睡着,他gān脆披衣而起,拿着扇子到院中乘凉,在树下坐了会儿后,陈蒨被蚊子惹得受不了,摇着扇子就往外走去。
夜色深沉,蟋蟀虫鸣声连绵不绝,路边挂着的灯笼上,一群群飞虫环绕着光源起舞。习习微风chuīgān他汗湿的鬓角,chuī起他身上一层细小的jī皮疙瘩。陈蒨拢了下衣服,打算折回去接着睡觉,走了不远,一阵奇怪的声音从练武场那边传来。他睡意全无,立马警惕了起来,随便从路边捡了根木棍当做武器,他慢慢向本该空无一人的练武场走去。
距离越来越近,他渐渐听清那阵奇怪的声音原来是脚步声,似乎有人在里面走来走去。陈蒨悄无声息地靠近练武场的大门,发现木栅门虚掩着,里面点着两根火把,透出不甚明亮的光线。接着微弱火光,陈蒨透过栅门的fèng隙,看到一个白衣少年在里面练习she箭,地上横七竖八躺着五六个箭筒,再往里看,只见远处的箭靶上,数十只箭齐齐地扎在红心上。
陈蒨心头一怔,这时那白衣少年拔了箭正迎着火光走来,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他的眼中,少年微微泛红的脸上满是汗水,他回到原地,搭箭上弦,“嗖”一声,箭矢正中靶心。青年心中顿时翻起波涛,内疚,欣慰,以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qíng在心海翻腾,他小心翼翼地离开练武场,回到房中倒头便睡。
第4章 翰原篇(一)
红日初升,朝霞映照天穹。碧瓦飞甍,重楼掩映,花树婆娑,翰原王城紫宫群殿一派雍容华贵之气。王宫重重飞檐下,垂挂的铜铃闪耀着金huáng的光泽,偶尔响起的金属音在浩大天地间显得无比空灵。
宫殿楼宇深处,一座新起的jīng致楼阁环绕在紫藤萝花丛之中,其间鸟鸣声声,清脆悦耳,越发衬托出清晨的安祥宁静。
此楼名唤:卿欣阁,共三层,一楼会客,二楼书房,三楼卧室,是翰原王刘欣特意为舍人董贤修建的。阁楼坐落在庭院中央,院中满满地搭建着花架,白色和紫色的藤萝花攀架而上,开成一片汪洋花海。
顶楼窗扉dòng开,晨风卷起销金纱帐,轻轻唤醒chuáng上熟睡的眷侣。
董贤把额头和刘欣相抵,羽睫半张,清亮的眸子里映着怀中少年略带倦意的面容。
“该起来了。”
“唔。”少年皱了下眉,嘴里哼出声来,脸上写满了不qíng愿,像个寻找庇护所的小动物似地往董贤的怀里拱。
“王上,不愉快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在你身边的。”青年搂住他削瘦的肩膀,抚摩着他的脊背,轻声细语地安抚他。
刘欣把脸紧贴在他结实的胸膛上,耳朵里满是qiáng劲有力的心跳声。少年低垂下眼,无力地说:“大臣们看不惯我就算了,本来我也不在乎他们。可是为什么就连太后也对我那么狠?”
董贤轻吻他的额头,笑道:“王上乃是一国之君,是天下人的王,太后严厉也是为了你好。”
“所有人都说‘这是为了你好’,从来没有人想过我本人是不是愿意。”刘欣闷闷不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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