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终究只是落糙的土匪,虽也称霸一时,但与朝廷硬碰硬,可占不到好处。
陈涣缓缓抬起手,盯着手里那片衣角,默了片刻,骤然攥紧,“战!胆敢降者,立斩不赦!”
匪头尽管不赞同他的决定,却并无胆量去忤逆他,只得叩头应下,“…是,王爷,小的这便下去传令。”
“等等——”
匪头还未完全起身,听得他开口,又停下动作,“王爷还有何吩咐?”
陈涣重重吐出口浊气,似乎是有些疲惫,“若是见到顾云……”
匪头听他说的有些断,抬头问道,“可是要当场格杀?”
能让王爷着道儿,依王爷的xing子,这是最可能的做法。
却见陈涣摇了摇头,“不,我们若真有可能占了上风,但凡有机会,就将他活捉。”
匪头只当是王爷要亲自出气,便应下,“是。”
不料又听陈涣道,“他若是少了一根头发,本王拿你是问。”
……
最终,陈涣也没能等到顾云。
因为,顾云在将东西jiāo给神策军之后,自己并未随军前往,而是退进刺史府,去解决官吏这边的事。
等到陈涣终于忍不住想要亲自把人抓来时,却只听得刺史说,顾大人未免出差错,对外言称在刺史府,实则,早已携了此地贪腐官吏的罪证,连夜归京了。
陈涣顿时气的脸色铁青,还未开口,却又见那刺史跪下去,颤颤巍巍从怀里摸出个黑绒布包着东西,两手捧给他,“顾大人临行前jiāo代,若是王爷不来便罢了,若是王爷前来,便将此物转呈王爷。”
陈涣伸手一把抄在手里,略急的将绒布一层层掀开,却见里头是一串沉香木的佛珠,珠子上雕着众生百态象,末端坠着颗莲花托儿,打着红穗子。
呵,众生。他是还指望拿这个,让自己别让那些糙寇拿命死抵,还指望让自己放他们去降。
陈涣缓缓将珠串套在手腕上,也不理会跪在地上的刺史,转身慢慢往外走。
风安,我若怜悯众生,谁来怜悯我?你可知,我与李继已然势成水火,再无退路,也再不可能两相安好,我若不争,结局只能是被他蚕食。
如今是边缘势力,慢慢的再夺州郡势力,我不争,难道你要我任由朝廷吞掉淮南封地?
顾云,顾风安,你忠李继,忠大梁,忠众生,你为何,就不能忠一次我的qíng!为何,独独对我,这般狠心无qíng!
第10章 凭相寄
那年,顾云因平乱有功,被康帝亲封丞相,位居一品;而当初留在京中的赵源争,则为正二品尚书省尚书令,兼从一品太子太师,太子为康帝嫡长子,李然。二人在新帝登基元年,便已官居高位,一时风头无两。
而江南,陈涣因上次事端,失了对顾云的信任,彻底将一应筹谋与动作,隐到了暗处,整个朝廷,对于淮南,陷入了盲聋状态。
直到两个多月前,淮南王反。
朝中收到加急塘报当日,丞相顾云亲拟讨逆檄文声讨叛王陈涣,并献计康帝,调动武龙卫借道江州,堵截袭杀陈涣。
不料,陈涣逃出生天,此后,朝廷再无力阻拦他的步伐,陈涣在短短两个月里,一路势如破竹,直接攻陷浩京,将康帝李继斩杀于昭华殿。
而以丞相顾云和尚书令赵源争为首的康帝宠臣,被朝中诸多降臣为表诚意,合力送入大理寺地字号大牢。
陈涣以雷厉之姿迅速登基,三日后,在御书房提见丞相顾云。
……
陈涣一身明huáng衣袍很快被胸前的血染满衣襟,顾云脸色瞬间惨白,望着满手粘稠血液,脑中一片空白。
陈涣费力朝他笑了笑,“秘密……”
“秘密……”顾云下意识地跟着呢喃了一遍,接着一顿,眼中一瞬间找回神志来,跌跌撞撞的爬起身来,朝门外奔去。
……
陈涣被急急赶来的太医遮掩了越发模糊的视线,极力睁着看向那个方向,意识却仍然在一丝丝渐渐飘远。
他视线方向上,两三丈外,顾云被涌进来的侍卫押跪在地,仿佛失了所有魂魄,既不挣扎,也不开口,两眼放空,泪水无声长流。
太医忙了不知多久,便招了两个太监抬来一条藤席凳,把陈涣往上抬,显然是要搬离此处。
却见一直仿若死人一般被侍卫压制的顾云蓦地奋力挣扎起来,竟将两个侍卫朝前拖了几步,声音凄厉无比,“承轩!别走——”
一句话未完,便直接喊破了嗓子,一口浓稠的血从嘴里涌出,将所有声音堵了回去,再发不出一个音,却仍是张着嘴,犹自不停,直如疯了一般。
陈涣已觉睡意重重压来,再撑不开眼皮,却qiáng自动了动唇,微弱的声音从咯咯发颤的牙齿间费力咬出,“放…放开……他……”
话落,再也无法qiáng撑,闭上了眼。
侍卫依令松开了桎梏,却见顾云在被松开的瞬间,整个人瘫跪在了地上,一边胳膊扭曲的垂着,竟是刚才挣的脱了臼。
然而顾云却似乎根本感觉不到痛,木着眼,又成了一动不动的模样。
……
陈涣登基第三日,被康帝宠臣顾云刺死在御书房。后,赵源争拥原太子李然登基为帝,杀死陈涣的顾云,成为复国功臣。
诸官皆以为本就已是丞相的顾云,这次算是彻底无人匹敌了,那些曾在陈涣夺位后,将他送入牢狱的官吏,更是惶惧异常,担忧顾云报复。
然而,让众人所料不及的是,在李然登基当日,丞相顾云却递上了请辞文书,赵源争犹豫不决,后与顾丞相密谈一场,终代幼帝准了顾云所请。
其后,辞官的顾云,不知所踪。亦不曾归其故乡,世传其已身死。
……
一身缮丝青衫的青年眼看鱼浮晃了晃,眸中闪过一道喜色,手中微微用力,将鱼竿挑了起来。
一条鲤鱼,足有三四斤。
青年挽了挽衣袖,将鱼钩摘下,一把掐了鲤鱼,把它丢进了竹篓,随手拎起,扛了那张竹篾编凳往回走。
……
等到一盘清蒸鱼出锅,早已是夜幕降临,青年拾了块儿麻布垫手,端了盘子,小心的踏出门,摸着走过无数次的路径朝着卧房走。
正走时,却见黑暗里突地斜过来一抹光。
青年一惊,险些翻了手里的盘,定睛一看,便见眼前一盏jīng致的琉璃灯,内里烛火莹莹,透着晕huáng的光。他喘了口气,不由唾道,“做甚么吓我,若是打翻了,你要吃西北风不成。”
那人将手里灯往高里抬了抬,“我是怕你看不见才会打翻了,这才来给你提灯引路呢。”
青年叹了口气,抬脚推了推他,“别碍事儿,若想帮忙,紧走几步前头开门去。”
黑暗里响起一声轻笑,“风安,不是我说你,你这胆儿,未免也忒小了些。自个家里,竟还吓成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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