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来找我,我有些意外,看着小小的淋得湿透了的他,我忽然觉得,要是真有这么个弟弟,似乎也不错。
把他拉进屋里找出一套我的衣服让他换上,拿gān毛巾擦着他湿漉漉的头发,他突然问:“哥哥你以后每天都给我买糖人儿好不好?”
我笑了:“好。”
熟悉起来之后这小家伙胆子大了一些,会主动问我一些问题,比如“哥哥你家在哪里?”“哥哥你为什么总住在客栈?”“哥哥你是要出远门吗?”“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他坐在桌前,下巴放在ròuròu的小手上,歪着头睁着黑黑的大眼睛看着我。
而我能回答他的仅仅是“西痕”这个名字,还是个假的。我不会说我是库洛的储君,甚至不能告诉他我其实叫凉迹西。
一早就知道他是韩家的小公子韩慕景,那是他自己小声告诉我的,无关什么政治或是利益关系,小小的他还根本不懂。
他的奶娘终于还是在日暮十分找到了他,那人松了一口气似的谢天谢地,可韩慕景的犟脾气却上来了,说什么也不肯回去。奶娘抱他回去,他又踢又闹。
那是我第一次见识到他的固执,好吧,也许那时应该叫牛脾气。
他眼泪汪汪的看着我,我上前摸了摸他的头:“乖,男子汉不哭,今天你先回去,不然你爹娘该着急了。”
韩慕景瞬间就不开心了。
我想了想又说:“明天再来找我玩也可以的呀。”
韩慕景急了:“不,我不要回去,哥哥我不要回去。”说着却是又要哭出来的样子。
我一时也没辙了。
只见他的奶娘一脸歉意的对我说:“公子真是抱歉,我家小公子爱玩爱闹真是打扰了。”
我笑着摇摇头:“我俩很投缘,谈不上什么打扰不打扰的。”
见他奶娘yù言又止的模样,我说:“真的没什么,有什么话你直说就好。”
她笑了一下:“我让丫头回去禀报一声,今晚就让小公子宿在这儿,只是还得叨扰公子了。”她向我福了福身。
韩慕景这才破涕为笑,拉着我走向那盘还没下完的走shòu棋前:“哥哥你还没教我下完呢。”
“好,教你。”
那晚他一直缠着我陪他下了一盘又一盘小孩儿之间的走shòu棋,还不肯去睡觉。
门外他的奶娘轻轻敲了敲门,已经是第三次来催他去睡觉了。
韩慕景嘟着小嘴:“哥哥。”
奶娘进门来:“二公子,很晚了,再缠着西公子可不是好孩子哦,走吧,该去睡觉了。”
“不,我要跟哥哥睡。”韩慕景突然态度很坚决。
“这……”奶娘看看我。
我笑笑“随他吧。”
奶娘又向我福了福:“我就在隔壁,公子有事吩咐我一声就好。”
我点点头,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好歹是将军府的小公子,竟然这么容易就同意他在外过夜?
韩慕景一直不怎么开心的笑脸这才露出了笑意。
那时的我怎么也没有想通,为什么一个小孩子会这么黏而且这么信任一个认识还不到三天的人。也或许他自己也不明白。
终于把这个小鬼哄去睡觉,我松了口气。
我向来是一个人独处惯了,突然被一个小孩八爪鱼一样抱着,着实有些睡不着。
我就这么想着瞒着父王,自己一个人悄悄来亓国的一路上发生的事。不知不觉也就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我早早就醒了,看看身边的小家伙,好像睡得不是很安稳,脸也红扑扑的。我伸手探探他的额头:“怎么这么烫。”
立马起身准备去请大夫,突然记起他奶娘在隔壁。
拉开门发现她就在门前等着。
“公子早,我去打些水来。”她说。
“等一下”她转过身来我继续道:“慕景好像有些发烧了,去请个郎中来吧。”
她疑惑“怎么发烧了呢。”想了一下又对我说:“方便我进去看一下他吗?”
我侧了下身,示意她进。
“我还是带他回府看看吧。”奶娘有些为难。
“清晨冷,再一折腾难保不会更严重,还是尽快去请郎中吧。”
奶娘神色复杂的看了我一眼,我知道她其实并不放心我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她家小公子身边的人,但我并不戳破。
“放心吧,我会好好看着他的。”
奶娘这才点点头去请郎中了。
大夫一阵折腾后下结论,淋了雨染了风寒,开了副药便走了。
奶娘还是不放心,要带他回府,可他依然是这样,死死抱着我不撒手。
奶娘没辙只好去熬药,这边韩慕景却“啊嚏阿嚏”个不停。
我点点他的小脑袋:“让你下回还淋雨。”
他咧嘴冲我嘿嘿一笑。
不多一会儿奶娘就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进来了,韩慕景刚闻见味儿就哇哇大叫:“我不要喝我不要喝。”随后便噌的一下从我怀里窜到墙角里去了。
我暗自好笑,原来这小子怕苦啊,难怪那么喜欢吃甜的东西。
半哄半骗的把他拉回来:“可是你不喝药病怎么会好呢?”
他紧紧捂着嘴使劲儿摇头。
“那这样好不好,你乖乖把药喝了,我等下去给你买糖人儿好吗?买好多好多个?”
他有些迟疑的放下了手,可是却只喝了一口就又不喝了,小脸皱得像个苦瓜。
真是没见过这么怕喝药的孩子:“来,过来,不多了,捏着鼻子一口气就喝完了,好不好?乖。”他这才又不qíng不愿的喝完了剩下的半碗药。
奶娘惊讶不已:“公子好厉害,小公子以前喝药可从来没这么听话过,不追个满院子跑不罢休。”
韩慕景脸还是有些红:“我哪有!”
说不清道不明,我自认为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韩慕景也不是能随便亲近别人的人,但就是那一面之缘和后来的两天相处却让我们莫名其妙的熟络起来。他把我当成他的亲哥哥一样黏着,我把他当成我的亲弟弟一样宠着。
哦,对了,他真的有一个亲哥哥,但他并不黏他。而我也真的有一个亲弟弟,我也并不宠他。
那时的我并不知道后来我们之间的纠葛会这么深,如果知道,当时会不会就不那么迁就他宠着他了?可惜没有如果。
那一年他六岁,我十岁。他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他的生母在他两岁时因病去世,庶出的身份更是让他从出生起就备受冷落。这些都是后来我回库洛后才知道的,他那么小的一个孩子确实承受了太多本不该他承受的。怪只怪命运将他降生在了将军府。
至于那天他为什么会一个人擅自跑了出来,我一直不知道原因,也从来没机会问。
这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我们都早已不是小孩子,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依旧怕喝药,但他却再也没有缠着我给他买过糖人儿,即使我依旧想宠着他,可是他却不愿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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