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臣俯首_山人道闲【完结】(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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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流州侧耳听着动静:“这户人家似乎非福即贵啊,是在朝里当官吗?”

  “算是有些权势吧……”许延正说着,门口的小厮将他们一拦,“不知二位可有请柬?”

  那夹带在信里的请帖早让许延给烧了gān净,他转了转修长手指上戴的玉扳戒,神色淡淡地小厮对视,并不答话。

  小厮原本还带着一丝轻蔑,对上他的目光,觉得背脊有些发凉,qiáng撑着道:“你可知这是何地,没有请柬就别……”

  还没来及说完,背后突然响起一连串脚步声,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推开小厮,恭谨地拱手行礼道:“见过公子,里面请,老爷已经等您很久了。”

  许延心下有些讶异,要知道他离开这里有十年之久,能一眼将他认出来,看来对方真是有备而来。

  他随手把提着的贺礼jiāo给管家,叶流州跟着对方的脚步声绕过影壁,分别乘上软轿前行,到了垂花门停下。

  管家上前一步,道:“老爷就在里面,只不过您得一人去见他……”

  叶流州掀开帘布钻出来,许延便在他耳畔说:“我去见祖父,你先去偏厅等我,待出来了带你买竹筒酒。记住,别跟人jiāo谈,也别乱走。”

  他欣然答应道:“好。”

  小厮引着叶流州朝一侧走去,许延跟着管家进了庭院,庭中水缸浮着一面绿叶,托着雪白含金的睡莲,花瓣底下隐隐可见锦鲤游动。

  离水缸五六步处置有案几,上面铺着澄心纸,一白发老人立于前,提笔在纸上写字。

  许延走近,微微颔首,唤了一声:“祖父。”

  他这般礼数不周,老人却半分没有动怒的意思,反而对他露出一个和蔼的笑来,带动了眉目间的褶皱,“延儿,回来了。”

  “是。”许延垂目,没有兜圈子,而是直接道,“祖父,我这次回来是为了……”

  “我明白你的意思。”老人叹了口气,他重新低下头,手腕带动láng毫,墨汁在纸上淋漓纵横,“可你也要顾及今儿是我七十大寿,还没开始便要生生与孙子分离吗?”

  许延说不出话来。

  老人又道:“你难得回来,不如先住下陪陪我时日无几的老头子。”

  许延深深皱起眉,还没来及拒绝,老人便转向候在一边管家,“让我瞧瞧,延儿送的是何礼?”

  管家拆开盒子,将红玉石梅树盆景放在案几上。

  老人定睛看了一眼,意味深长地一笑,“‘梅寿长chūn’,延儿有心了。你在外经商倒有所成,想族中弟子多是养尊处优,倚赖门楣,却是缺了你这份心xing,带着病重的母亲,这些年想必过得很不容易,幸好你长大了,离镇又是个温山软水之地,在那里调养倒也不错。”

  许延听他说到离镇的目光微微一凛,不自觉带了一丝嘲讽地道:“想不到如今祖父还知我们所住之地,当年您若是肯留意一分,我母亲也不至于要去离镇调养身体。”

  老人放下láng毫,静了片刻,道:“十年前我还在朝为官,当时先帝驾崩,宫廷剧变,一切发生得措手不及,我日日留在宫中料理政务,昼夜难安,待知晓此事时已经迟了,你要带你母亲走,我本是不答应的……”

  许延神色复杂,问出了一个让他困惑已久的问题:“您既然不答应,为什么要帮我们离开?”

  ——

  叶流州坐在椅子上,小厮端上茶便退下了,他静静出了会神,觉得无聊,便背着手在空无一人的花厅里晃悠,从挂在墙上的画开始摸索,手指触碰到微微凸起的印章。

  没摸出来是个什么字,便听一阵盈盈的脚步声和笑语朝这边移过来,像是府里的女眷,他退回几步,坐回椅子上,装模作样地端起那盏茶。

  一大伙年轻女子簇拥着进了花厅,绮罗珠履,明艳不可方物,行走之间婀娜多姿,环佩叮咚。

  见着独坐一角的叶流州,皆是一愣。

  “这是谁?”有姑娘好奇地向同伴投去询问的目光。

  又有几人走近坐在边侧言笑晏晏地问道:“姑娘是哪一府小姐,怎么瞧着这么眼生?”

  叶流州乍一听这话险些摔了茶盏。

  他穿着一身宽大的红袍,头上帷帽垂下的皂纱遮住了大半身形,又因坐着,委实分辨不清男女。

  刚才那个小厮是不是把他带错了地方,这里怎么是女眷的聚所……他一边想着,一边无奈地摘下帷帽,露出斜飞入鬓的眉毛、绑着布带的眼睛,挺直的鼻梁,完全是男子的轮廓。

  “我不是姑娘。”叶流州说。

  周围一圈姑娘齐齐傻眼,有些反应过来羞赧地后退,更有养在深闺极少与男xing接触的小姐,好奇地接着问:“你怎么会在这里?是看不见走错了地方?”

  因着叶流州的眼睛,这些矜贵的小姐并没有多少顾忌,他道:“我跟朋友分开,看来是来错地方冒犯了各位,在下现在便离开。”

  有姑娘好心道:“我唤个小厮引你去找你那朋友吧,只是不知他叫什么名字?”

  “是叫许延。”

  姑娘们疑惑地对视一眼,先前那个女声又开口:“这府里来宾没听说有人姓许,不过名唤延的倒是有一位,那是府里才回来的六公子。”

  叶流州微微一愣,顿了顿才开口:“敢问这里乃是何人的府邸?”

  四周响起一阵忍俊不禁的轻笑,“你不知道这是哪里又怎么进来的?自然是季家,当朝首辅的府邸,你那位朋友可是季家的六公子!”

  叶流州顿时头晕目眩,像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五雷击顶也不过如此了。

  季六……季六……

  兜兜转转一路,竟然yīn错阳差地又回到了原点……

  他先前还问过许延,对方回答说有些权势,何止是有些,简直是滔天,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季氏。

  他话里那位所谓的父亲,便是以前战死边疆的显武将军季弘鹭,今日来祝寿的对象便是两朝元老、内阁大学士,连他也要唤一声外祖父的季老太爷——

  脚下的这块地,正是季家养女惠瑾皇后的娘家,甚至在他年少时曾来游玩过。

  ——那个把持政事,权倾朝野的季家。

  叶流州一句也说不出来,他胡乱戴上帷帽,慌忙起身向外走去,花厅里的小姐们来不及阻止,便见他匆匆消失在转角。

  叶流州脑海一片混乱,他想快点离开,可根本看不见,正要抬手一把扯下眼前的布带,却忽然记起周垣说的话:换药之后无论昼夜皆无法视物。

  他松开手,边摸索边沿着人声边缘向前走,扶着墙壁迈上石阶,却不知道自己在无意中已经走进了正厅。

  此时的寿宴还没有开始,只有偌大的厅堂只有三三两两的宾客在jiāo谈。

  ——

  侍女安静垂首林立在两侧,其中一人为走进去的男人撩开了珠帘,季函回府后换下官服,一袭暗银云纹广袖长袍,墨发束在白玉冠里,多了几分翩翩公子的气息,但是形容举止仍是一丝不苟的冷静,眉目清隽,含着股不怒自威的意味,那是久浸于权势漩涡中所养成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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