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函瞧了一眼在旁边站定的青辞,目露讥诮。
殿上百官便见皇帝像是没有见到下面这位国师般,直接淡声道:“朕前几日在灵鹤台险遭不测,为野心不死的北娆探子劫持,百余名禁军无一人顶事,幸有忠心赤胆之辈所救,这会儿才能跟众卿相见。”
底下户部侍郎出列道:“皇上乃是九五至尊,冥冥之中自有我大昭先皇英魂护佑平安,只是不知这位赤胆忠心之辈是为何人?立下如此大功当加以褒奖才是。”
此言一出响起一片应和声,“见陛下平安,大昭国祚得以延续,臣等甚是心安。”
又有武将愤懑不平:“那北娆宵小嚣张至极,大逆不道至此,请陛下降令让末将去剿灭这帮蛮人!”
青辞不动声色地静静听着,他抬起目光,便见谢临泽一抬手,底下嘈杂的声音便逐渐静了下去,男人开口:“传人进殿领赏。”
一道道传话声发下去,有条不紊的脚步自后方传来,有几个朝臣忍不住好奇地回头去瞧,见是怀远将军穆河身披盔甲,抱着头盔走进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人,甚是眼生。
许延面对众人各色的视线,面色岿然不动,他还是那一身绣着金丝方孔钱的黑袍,和穆河两人一左一右单膝跪下,拱手施礼:“糙民季延参见皇上。”
谢临泽垂眼看着他,额前冕珠轻摇,“季延忠心救驾,穆河领兵后援,两位护驾有功。”
他对立在一边的御史道:“宣旨。”
御史展开出黑犀牛角轴,绣着祥云瑞鹤的圣旨,高声道:“怀远将军斩杀北娆孽党,率领三大营援救及时,擢升为定远将军。”
他接着道:“季大学士之孙季延丹心赤忱居功至重,封为内阁辅臣,文渊阁大学士。”
话音一落,整个大殿的众臣掉入了油锅般沸腾起来,七嘴八舌众说纷纭,简直不可开jiāo。
要知道内阁可是但凡为官者挤破头皮也想进的地儿,大学士更是身担重任,可替皇上起糙诏令,商承政务。
凭救驾之功一步青天,这可是大昭百余年来从未有过的事。
“陛下这不合法礼法——”大臣们争执最多的话,还有少数的人认出了许延,“这不是出身自南镇府司御前侍卫?”
“季大学士之孙?那不是季家六公子?”
“照这么说,岂不是战死沙场的显武将军季弘鹭的独子?还有可世袭的爵位?按理也该是册封为武官才对,这怎么……”
“季家怎么会塞两个公子进内阁?”
嘈杂不断中只听谢临泽拍了拍案几,才让议论慢慢消失不见。
“朕意已决,多说无益。”他对下方的许延和穆河道,“平身吧。”
还有朝臣有异议,却是碍着这位的脾气止了声,毕竟实打实的功劳摆着,不少大臣把话咽了回去。
许延双手接过御史奉来的圣旨,与穆河一齐叩首领旨谢恩,“谢陛下。”
他抬起叩在白玉地面上的头,看向高居龙椅的男人,对方也正看着他,两人对视,男人不复肃穆,十分戏谑地朝他眨了下左眼。
许延起身往边上一立,嘴角带了点若有若无的浅笑。
封完了官,谢临泽展开案几的奏折,目光却没有落在纸页上,而是对群臣道:“昨日京城五间商铺被火焚烧,六位巡城禁军惨遭杀害,作俑者已查清,乃是渡云观道士,对于这一点——”
他的视线转向殿中安静的一角,落在鹤氅男人的身上,“国师作何解释?”
众人的目光随之投了过去。
“陛下既然已经查清,微臣自然认罪。”青辞面色自若,微微低下头,拱手道,“臣之罪,在于昨日不在京城,不能阻止这桩案qíng的发生。”
“臣之罪,在于知qíng太晚,未能察觉观中竟有如此jian邪之辈。”
“臣之罪,在于没有亲眼所见人证物证,好亲手处决这几位渡云观道士。”
青辞抬起目光,看向神色渐冷的谢临泽,“请陛下降罪。”
大殿一片鸦雀无声。
许延紧紧皱起眉,旁边的季函亦是一脸紧绷,心中暗道这头狐狸三言两语摘得可真gān净。
这时穆河冷哼一声,打破了沉寂,他迈步走出行列,站在大殿正中,“人证物证俱移jiāo给大理寺,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国师大人,你若是存疑,不妨去走一遭,我想大理寺卿一定会为您解释清来龙去脉?”
众臣隐隐有些躁动,穆河此举,无疑是在宣告他已经站立在国师的对立面。
青辞看着他,嘴角带笑,却不达眼底,硬生生让穆河感到自身矮了一截。
许延给季函使了一个眼神,内阁首辅走出两步,忽然微微一笑,“这渡云观道士一案已由大理寺卿查清,正请陛下宣布作何处罚,谈及此必然要询问国师大人,说起问罪,那是妄论,国师大人并不在京城,何罪之有?”
他的嘴角一扯,变得锐利冰冷起来,“国师大人之罪,可不在于此,而在于先帝遇刺一案!”
第77章 碎玉
每每提起先帝驾崩, 众多大臣皆多感慨议论,这时冷不丁当殿说起,还和国师有关, 顿时引起了一片哗然。
青辞静立, 面上神色纹丝不动,“敢问季首辅, 此案的证据也查得水落石出,移jiāo给大理寺了?”
“此案事关先帝非比寻常, 大理寺可处理不妥当, 所以微臣恳请陛下允许当堂对证。”季函一转身, 朝高位上的皇帝拱手。
谢临泽颔首。
议论纷纷的朝臣里走出来一个兵部尚书,他对季函冷道:“先帝一案皆因贺纪枫叛国投敌,早已尘埃落定, 真相大白于天下,凭季首辅平白一句话怎么就能重翻案qíng,和国师大人扯上关系?”
许延垂下眼皮转着手指上的扳戒,没有看这满朝勋贵, 声音淡淡响起:“当年贺纪枫调动麾下将士的动作的确很大,恰巧掩盖了底下一些不为人知的伎俩,可是无论时间过去多久, 只要有一丝疑点便应当彻查到底,这是为人臣子对先帝的jiāo待。”
朝臣们纷纷困惑相望,有些探究的视线隐晦地向高座上看去,有些则落在青辞身上, 今日朝堂上这一幕可谓是难能一见,不仅暄和帝前来上朝,季穆两家携力,就连国师也立于庙堂之上,这四方之间暗流涌动。
青辞道:“既然如此,就请季首辅拿出证据,来证实这盖棺定论的案qíng究竟有何疑点,又与我有何牵扯?”
许延看着他冷冷一笑,“你倒是一点也不担心?是不是觉得当年的证据已经清除gān净了?”
青辞微微眯起眼睛。
季函拍了拍手掌,殿下立刻有侍卫带进来一个苍老的妇人。
青辞看着那怯懦妇人畏缩地走在大殿中,一向淡然的神色有了变化,渐渐皱起修长的眉头。
左右数根巨大的蟠龙梁柱顶住这座金碧辉煌的殿堂,殿顶jīng雕细琢着山石栾川,底下站着华服蟒袍的高官显贵,随着妇人的陈述,内阁首辅的补充,死寂在众人周围蔓延,又有侍卫将一份书信传阅给朝臣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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