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浮云蔽月,山涧有雾。
蟠桃园中的桃花犹如被轻纱笼罩,一眼望去,似乎整个天地都化成了迷迷蒙蒙的红色烟霞。
蚩尤飞掠而入,站在桃园中央,取出一条红布蒙住双眼。白日里,他就发现玉山和桃林是一个大阵,若不想被幻象迷惑,就不能看,只凭心眼去感受微妙的灵气变化。
他在桃林内走走停停,时而前进,时而转弯。时而折回,终于破了桃林中的阵法,进入玉山的地宫。看他做得很容易,可其实一旦入阵,踏错一步就是死,几万年来也只他一个成功闯过。
整个地宫全部用玉石所建,没有一颗夜明珠,却有着晶莹的亮光。地宫内房间林立,道路曲折,收藏着各种各样的宝物,根本无从找起。蚩尤想盘古弓既然是神兵,那么就应该收藏在兵器库中,他凝神体会了一瞬,直奔杀气最浓的方向去。
沿着台阶而下,甬道两侧摆着所有神梦寐以求的神兵利器,他却看都不看,只是盯着最前方。
在甬道的尽头,是整块白色玉石雕成的墙壁,壁上挂着一把弓。
弓身漆黑,弓脊上刻着古朴简单的红色花纹,似感觉到蚩尤的意图是它。弓身爆出道道红光,弓也忽大忽小,大时比人都高,小时不过寸许。蚩尤这才真正理解了王母说此弓无箭可配的原因—弓的大小随时在变,世间哪里有箭可配?
蚩尤静静地凝视了它一会,用足灵力,一手结成法阵,一手迅速摘下弓。不知道触动了什么机关,地宫开始震颤,屋顶有一块块锋利的斩龙石落下。他急急闪避,好不容易闪避开,斩龙石化作千把利剑。飞击向他,他一边逃,一边撒出早准备好的桃叶。桃叶与玉山同脉,能掩盖住他的气息。
蚩尤跌跌撞撞地逃出了地宫,浑身上下都是伤,样子láng狈不堪。侍卫已经赶到,他顾不上喘气立即逃跑,可身后的追兵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围堵而来。
林中已无处可躲,他只能跑向瑶池。
一轮圆月悬挂在中天,温柔地照拂着瑶池和桃林。晚风徐来,一池碧波dàng漾,十里落英缤纷。
重重花影中,水榭的栏杆上悬空坐着一个青衣女子,女子双手提着裙裾,脚上没有穿鞋,踢打着水玩。串串水花高高飞起,粼粼月光与点点波光一同dàng漾在她雪白的足尖。
刹那间,耳边一切的声音都消失不见,蚩尤的眼中只剩下了月光下、桃花影中的青衣女子,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变得异常清晰缓慢。蚩尤几疑是梦,只一边跑,一边盯着她。眼睛眨都不眨,唯恐一眨眼,她就会消失。
叫嚷声传过来,打破了瑶池夜晚的宁静,青衣女子笑着闻声回头,蚩尤身子一震,硬生生地停住了步子。
溶溶月色下,女子面目清晰,正是他遍寻不着、以为已死的西陵珩。
“蚩尤?你怎么在这里?”西陵珩跳起来,满面惊讶,看似凶巴巴,眼中却是藏也藏不住的惊喜。
蚩尤呆了一瞬,几步飞掠到她身前,一把抓住她。仔仔细细地盯着她,这才敢确认一切是真,“你又怎么在这里?”
西陵珩顾不上回答,指指桃林里的侍卫,“他们是在追你吗?你偷了什么?”
蚩尤耸耸肩,大大咧咧地说:“我从玉山地宫拿了把弓,不过现在已经没有用了,待会还给他们算了。”
西陵珩脸色大变,“你、你、你找死!这是圣地玉山,就是huáng帝、炎帝、俊帝来了都要遵守玉山的规矩!”西陵珩急得团团转,蚩尤却一点不着急,好整以暇地笑看着西陵珩着急。
眼看着侍卫们越来越近,西陵珩飞脚把蚩尤踢到水里,“快逃!我来挡着追兵!赶快逃下玉山,立即把这破弓扔了!不管发生什么事qíng,都永不要承认你进过玉山地宫盗宝,一旦承认必死无疑!”
蚩尤一脸无赖相,脑袋浮在水面,紧张兮兮地说:“好媳妇,你若倒霉了,千万别把我招供出来。”
西陵珩没好气地说:“快滚!”
眼见着侍卫们蜂拥而来,西陵珩偷偷去觑水面,看蚩尤已经消失。才松了口气,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却已被侍卫们团团包围住,顾不上多想,和侍卫胡搅蛮缠地拖延着时间。
第二日,表面上玉山一切照旧,可所有的客人都察觉了异样。
云桑派侍女去打听发生了什么,侍女回来禀奏说:“昨日夜里玉山地宫丢失了一件神器。”
云桑气得双眼几乎要喷火,怒盯着蚩尤,正要发作,侍女接着说道:“据说已经抓住了贼子。”
云桑心下一松,讪讪地对蚩尤抱歉一笑,对侍女斥道:“下次说话不许大喘气,一口气说完了。”
侍女新近才到云桑身边,还不了解云桑外冷内热的xing子,怯怯应道:“是!”
云桑问道:“谁胆子这么大,竟然敢冒犯玉山?”
“没打听到,因为事关重大听服侍王母的姐姐说王母亲审贼子审了半夜都没审出结果,也没有找到赃物。只得先把贼子放了,还禁止侍女再谈论,不过、不过……”侍女一口气实在喘不过来,脸涨得通红。
云桑无奈地说:“你把气喘顺了再说。”
侍女不知所措,泫然yù泣,始作俑者蚩尤却笑起来,“不过什么?”
侍女深吸口气,快速回道:“不过王母说地宫失窃时只有她一个在场,嫌疑最大,若她不能证明自己清白,就要幽禁她一百二十年。”
蚩尤若有所思:“要幽禁一百二十年?”
云桑挥手让侍女退下,淡淡道:“这已经很轻了。在玉山犯事,最怕的不是王母处罚,而是王母不处罚。王母直接把贼子jiāo给他的家族,他们自然要给玉山一个jiāo代,面对天下悠悠众口,刑罚只会重不会轻。”
蚩尤凝望着窗外的百里瑶池、千年桃花,默默无语。
蟠桃宴在傍晚开始,座位设在瑶池边,亭台楼阁内安放着案榻。参差错落,看似随意,实际极有讲究。
主席上设了四座,王母坐主位,右手边坐的是高辛族的王子季厘,左手边坐的是神农族的王姬云桑,云桑下方是轩辕族王子昌意。挨着他们的是四世家的席位,再远处才是其余各族来宾。
蚩尤坐在神农席中,一边举杯慢饮,一边用神识搜着西陵珩,没有发现她。想来因为犯错,被禁止参加蟠桃宴了。
试炼台上开始比试神力法术,胜出者会得到一份王母准备的彩头,这是历年蟠桃会的传统节目。也许刚开始只是增加酒兴的游戏,上千年下来,却慢慢地演变成了各族英雄一较高低的绝佳机会,令天下关注,甚至由此衍生出了大荒英雄榜。
王母命侍女将宝匣打开,匣内装着一朵娇艳yù滴的桃花,王母说:“这是玉山灵气孕育出的驻颜花,不但是兵器,还可以不耗费主人一丝灵力就帮主人停驻年轻的容颜。”
所有女子都梦寐以求容颜永驻,不禁低声惊叹。
蚩尤本已借口更衣,避席而出,听到惊叹声。回身看向驻颜花,心内一动,停住了脚步。
蚩尤站在一旁,静看着比斗,直到最后一轮决出了胜负。他才掠向试炼台,几招就把胜者bī退,迅雷不及掩耳地夺取了驻颜花,对王母扬扬指间的桃花,“多谢!”旋即跃下试炼台,飘然而去。
举座皆惊!
刚才的胜者也是闻名神族的英雄,竟然被蚩尤几招就打败,却压根没有一个来宾认识蚩尤,大家jiāo头接耳,纷纷打听着他是谁。
云桑心内暗骂蚩尤,面上却仍全力维护蚩尤,为他寻着行事如此无礼的借口。
王母倒也没介意,只淡淡宣布了神农族蚩尤获胜。
昨夜与西陵珩相逢,蚩尤握住她手时,看似漫不经心,实际一则在查探她的伤势,一则在西陵珩身上留下印记。此时按照印记牵引,很容易就能找到西陵珩。
夜色中,西陵珩握着一卷绢轴,沿着瑶池而行。边走边回头查看,似在查看有没有被尾随跟踪,眼见着越走越僻静。
蚩尤看她行动诡异,没有出声叫她,隐在暗处,悄悄尾随。
月夜下,碣石畔,一个锦衣公子临风而立,面容俊美,气态清逸。
西陵珩款款走到他面前,“诺奈将军?”
“正是在下。”
“我是轩辕王姬的闺中密友西陵珩。”西陵珩上下打量着诺奈,如同为女伴审视着qíng郎。
诺奈因为容貌出众,才名远播,在高辛时。每次出行必会被人围观,他早就习惯被人盯着看,可不知为何西陵珩的视线让他心头浮现出凹晶池畔、凸碧山上的轩辕王姬,竟然局促不安,匆匆施礼道:“王姬传信说有重要的事qíng,让我不要参加蟠桃宴,在这里等候她,不知有什么重要的事qíng?”
这重要的事就是不让你在蟠桃宴上见到她,西陵珩背着双手,歪着头,笑嘻嘻地问:“你觉得王姬如何?”
“王姬蕙质兰心,玉貌佳颜。”
“倒是不枉王姬对你另眼相待。”西陵珩把手中的绢轴递给诺奈,“这是王姬麻烦我转jiāo给你的东西。”
诺奈大退了一步,没有接卷轴,神色冰冷,话里有话,“少昊殿下不论品xing、还是才华都举世无双,与王姬恰是良配,王姬若有事,尽可拜托少昊殿下,无需在下效劳。”
西陵珩含笑点点头,云桑叮嘱她,如果诺奈欣喜地接受私下传递。不但不要给他,还要狠狠地臭骂他一顿,如果诺奈不愿意接受,反而要想方设法地把东西给他。
西陵珩把绢轴qiáng塞到诺奈手中,“你紧张什么?王姬不过是恰好对园林机关很感兴趣,这是她这几年绘制的图样,诚心向你求教。”
诺奈脸色稍霁,“王族内多的是名师,在下不敢妄言指点。”
西陵珩悠悠轻叹,“你也说了不敢妄言,你以为那些所谓的高士敢妄言吗?再说了,别说轩辕族内,就是放眼天下,有几个能有诺奈之才?你看了图就明白了,只怕不输于你的凹凸馆,即使他们敢妄言,也没那个才华去妄言!”
诺奈听到这里,犹如嗜武之人遇见宝剑,心痒难搔,竟然恨不得立即拆开绢帛细看,“那等我细细看过后,再给王姬回复。”
西陵珩点点头,狡黠地笑道:“王姬行踪不定,过几日也许会派信使求见,将军可不要再无礼地拒之门外。”
诺奈笑着行了一礼,告辞而去。
西陵珩看他走远了,慢慢往回走,脑中仍在胡思乱想着云桑和诺奈。原来云桑姐姐也有如此促狭好玩的时候,越想越好笑,忍不住手舞足蹈、叽叽咕咕地笑个不停。
52书库推荐浏览: 桐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