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就是蚩尤的坐骑大鹏。烈阳看到一只黑色的鹏鸟竟然敢在他头顶盘旋,它冲着鹏鸟叫,鹏鸟却毫不理会,烈阳第一次碰到不听它号令的鸟,大怒下就要飞出去教训对方。
阿珩忙道:“烈阳,它不是普通的鹏鸟,它是北冥中的鲲变化的鹏,既不向水族之王龙称臣,也不向飞禽之王凤凰称臣。”北冥鲲是大荒内最神奇的异shòu,生于北冥,死葬南冥。本身是鱼身,叫鲲,可刚一孵化就可以变化鸟形。变作的鸟叫作鹏,速度极快,据说成年的鹏每扇动一次翅膀,就可以扶摇直上九万里。
这只鹏还不是成鸟,但扇一下翅膀,几千里也许已经有了,蚩尤的把河图洛书jiāo给他它的确再稳妥不过,世间没有任何神和妖能追上它。
阿珩对蚩尤说:“我是轩辕族的王姬轩辕妭。”
蚩尤盯着阿珩,“即使你救过我的命,我也只能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我就会把河图洛书jiāo给榆罔。”
“好!”
蚩尤清啸,鹏鸟直落而下,停在蚩尤身旁。
他跳上大鹏的背,把手递给阿珩,“想要河图洛书就跟我走。”
阿珩看阿獙和烈阳,他们两个怎么办?蚩尤说:“他们的速度赶不上逍遥,只能晚一点到。”
阿珩握住蚩尤的手,跳到了大鹏背上。
大鹏一振翅膀,就已经进入云宵,因为速度太快。阿珩身子向后跌去,跌入了蚩尤怀抱,蚩尤趁势用胳膊圈住了她。阿珩想拽开他的手,蚩尤的身体左晃右闪,搂得越发紧,在她耳畔低声说:“逍遥的速度太快,我现在的灵力也只是勉qiáng控制,你想我们俩都跌下去吗?倒也不错,至少生不同衾死同xué。”
蚩尤的身形猛一斜,差点掉下去,阿珩尖叫一声,再不敢乱动。
因为速度快,什么都看不清楚,只看到白茫茫一片,云就像海涛一般一làng又一làng冲卷过来,割得脸都好像要裂开。
蚩尤哈哈大笑,逍遥也是个疯子,听到蚩尤的笑声。越发来劲,速度越发快起来,一会突然猛冲而下。眼看着就要摔死,结果它猛一个提升,和山尖一擦而过,在一个瞬间又扶摇而上。阿珩刚松一口气,它又猛地翻转一下,阿珩吓得紧紧抓着蚩尤。
最初的惊怕过后,竟然慢慢地有了别的滋味。
九天浩dàng,云宵辽阔,这个世间好似除了他们。再没有其他,没有任何东西能快过他们,也没有任何东西能束缚住他们,整个天地都任凭他们肆意遨游。
蚩尤在阿珩耳畔大声问:“感觉如何?”
阿珩没有说话,只是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不知不觉靠在了蚩尤怀里,连灵力都散去,把生死都完全jiāo给蚩尤。至少这一瞬,她可以完全依靠他,所有的负担和束缚都可以暂时抛弃。
蚩尤感觉到阿珩身上灵力尽散,诧异了一下,就顾不上再想。只是紧抱住她,和她一块在九天之外忽高忽低,肆意遨游。
不知道飞翔了多久,逍遥又是一个急落,阿珩觉得就像是要摔死一般急急坠落。被压迫得喘气都困难,坠落的过程急速又漫长,就在她觉得没有尽头时。一切突然静止,若没有蚩尤的灵力,她的身子都差点飞出去。
蚩尤轻声说:“我们到家了。”
阿珩一愣,缓缓睁开眼睛,放眼望去,桃花开满山坡,云蒸霞蔚、缤纷绚烂,绯红的桃花掩映中,有点点绿竹楼隐约可见。
原来一会的功夫,他们就已经到了九黎。
蚩尤伸出手,逍遥把一颗jī蛋大小的玉卵吐到他手里,连招呼都没打一声,又腾空而上,消失在夜空中。
蚩尤对阿珩晃了晃手中的玉卵,收到怀里,“这就是你想要的河图洛书。”说完,他提步向寨子里行去。
阿珩咬了咬唇,快步跟了上去。
阿珩和蚩尤走进蚩尤寨时,天色仍黑,四周万籁俱静,蚩尤躺到祭台中间,仰头望向天空。
阿珩坐了下来,“这三天你想做什么?”
蚩尤食指放在唇上,示意她别吵,默默望了一会天空,竟然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阿珩只能静静地坐着,同样的夜色,可在九黎却多了几分安详。几分轻松,不一会,她的眼皮子越来越沉。这几日她先是赶着来参加四哥婚礼,又赶着去虞渊夺河图洛书,一直jīng神紧绷。没有好好休息,此时一放松,困意上来,靠着石壁就睡着了。
巫师们清晨起来,正要打扫祭台,看到祭台上竟然有人。一个衣衫褴褛的红袍男子身体呈大字形仰躺在祭台中央,虽然在沉沉而睡,可连睡相都透着一股子张狂。在他身旁不远处,一个青衫少女缩靠着石壁,唇角带着一点笑意,也正睡得香甜。
大巫师忙去叫巫王。巫王拄着拐杖过来看了一眼,笑眯眯在对大家挥手,让大家都安静地离开。
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等睁开眼睛时,阿珩发现自己身上搭着条shòu皮毯子。而蚩尤已经不知去向,她猛地跳了起来,“蚩尤!”
蚩尤的声音懒洋洋地传来,“gān什么?”
阿珩探头去看,发现蚩尤和巫王正坐在桃花树下晒太阳。他下身穿了一条只到小腿的黑色宽角裤,上身打着赤膊,肌肤被晒成了健康的棕褐色。
阿珩一边走下祭台,一边看了看太阳,竟然已经偏西,不禁皱眉,暗暗埋怨自己睡得太久。
蚩尤展了个懒腰,拿腔拿调地说:“哎呀,都已经快过了一天,连河图洛书藏在哪里都不知道!”
阿珩看不得他这个样子,一脚踹到他的竹椅上,把他踹翻在地。踹完了才想起蚩尤就是九黎人的神,这样的动作落在巫王眼里简直是亵渎九黎,这老头可是神族都敬让三分的毒王,忙又对巫王讨好地笑。
巫王呵呵地笑着,佝偻着腰站起,对趴在地上的蚩尤说:“今儿晚上是跳花节,你们既然凑巧来了,可别忘记去看看热闹。”
阿珩看巫王走了,坐到他坐过的摇椅上,一边摇着,一边盯着蚩尤琢磨,他把河图洛书藏到了哪里?
蚩尤腾身跃回摇椅上,看阿珩一直盯着他。他眼中冷光内蕴,似笑非笑地说:“你若想知道,就过来摸一摸,摸遍我的全身不就知道了?”
“呸!”阿珩脸有些烫,瞪了他一眼,撇过了头。
阳光隔着桃花荫晒下,温度却不灼烫,让身子懒洋洋的舒服,好似骨头都要融化了。
祭台一侧是连绵起伏的大山,另一侧是笔直的悬崖,此时悬崖上开满各色野花。灿若五色锦缎,一道白练般的瀑布从崖上落下,飞溅在石头上,激dàng起一团又一团的水雾。日光映照下,弥漫的雾气中有半道七彩霓虹,斜跨在洁白的祭台上空。
瀑布的水流入深潭后,沿着白色鹅卵石砌成的水道,绕着祭台蜿蜒而过。水面上点点落花,时不时有鱼儿追着花蕊跳出水面,一个摆尾,啪一声又落回溪水,飞溅起点点银光。
阿珩看得出神,不知不觉中忘记了河图洛书,发梢肩头落满了桃花花瓣都不自知。
蚩尤侧头看着她,眼中的冷厉渐渐淡了,透出了温柔。
他们俩就这么一个痴看着山野景致的变幻,一个凝视着另一个,凝固成了一副幽静安宁的山居图。
直到日头落山,倦鸟归林,一群山鸟从他们头顶掠过,阿珩才想起了此行的目的。
她的眼神一沉,抿了抿唇角,透出坚韧,蚩尤的眼神冷了下来,赶在她转头前转过了头。
阿珩侧头时,看到蚩尤含着一抹冷笑,眺望着远处山坡上的桃林。
巫王派人来叫他们吃饭,蚩尤站起来,径自走了,“我晚上要去过跳花节,你如果还记得自己承诺过什么,可以来看看。”
阿珩坐在摇椅上没有动,只是看着头顶的桃花。
前年的今日,是她最需要蚩尤时,她不惜暗算大哥。逃出朝云峰,在桃花树下等了蚩尤一个晚上,蚩尤却失约未到。如果那天他到了,如今他们会在哪里?
去年的今日,她苦苦筹谋一年,对俊帝借口要教导妇人养蚕,溜到九黎,等了蚩尤半夜。可是,桃花树下,她等来的是一袭绝qíng的红袍。
今年的今日,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勇气相信桃花树下、不见不散的诺言。
和往年一样,没有祭台,没有巫师。更没有祭祀的物品,只有一堆堆熊熊燃烧的篝火和满山满坡盛开的鲜花,无数的男男女女在篝火旁、鲜花中唱歌跳舞。
传说几万年前,在特定的日子,各族的男男女女可以相会私见。自定嫁娶,可慢慢地这个习俗就消失了,九黎族却仍保留着上古风俗。男欢女爱既不需要父母之命,也不需要婚礼作证,只需要男儿欢喜女儿爱。哥哥妹妹只要对了意,那么就可以立即结成对。
背时哥哥不是人。
把我哄进刺芭林。
扯起一个扫堂腿。
不管地下平不平。
少女娇俏地申述着对往日qíng事的不满,众人哄堂大笑,嘲笑地看着女子的qíng哥哥。男子急得抓耳挠腮,拼命想歌词,好唱回去。
阿珩听到歌词,羞归羞,可又觉得好笑,忍不住和大家一块笑。她拎着一龙竹筒的酒嘎,一边听着对歌,一边慢慢喝着。
山歌一来一回,有的妹妹已经刁难够了qíng哥哥,收下qíng哥哥相赠的桃花,别在鬓边,大荒人用桃花形容男女之qíng估计也就是来自这个古老的习俗。
阿珩摘下头上的驻颜花,一朵娇艳yù滴的桃花,是整个山谷中最美的一朵桃花。她忽地想,会不会当年蚩尤相赠驻颜花并不是因为它是神器?在他眼中,它只是一朵美丽的桃花。
阿珩柔肠百转,默默凝视着驻颜花。
突然,山谷中响起了难以描绘的歌声,把所有的歌声都压了下去。那歌声洪亮不羁,粗犷豪放,像是猛虎下山。澎湃着最野xing的力量,可又深qíng真挚,悲伤缠绵,像是山间松涛,温柔地召唤着远去的女萝归来。
哦也罗依哟。
请将我的眼剜去。
让我血溅你衣。
似枝头桃花。
只要能令你眼中有我。
哦也罗依哟。
请将我的心掏去。
让我血漫荒野。
似山上桃花。
只要能令你心中有我……
所有人都停住了歌舞,四处找寻着唱歌的人。
蚩尤一边唱着山歌,一边一步步走了过来,九黎族的少女们只觉得从未见过这么出众的儿郎。他的身板比那悬崖上的青杠树更挺拔,他的眼睛比那高空的苍鹰更锐利,他的气势比九黎最高的山更威严,他的歌声却比九黎最深的水更深qí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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