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许诺_桐华【完结】(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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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头儿忙挨到了桌边,西陵珩要给老头斟水,蚩尤紧拽着水壶,不停地给西陵珩打眼色,暗示她已经没钱。西陵珩拽过来,他拉回去,只看水壶一会往左,一会往右,老头的眼珠子也一会左、一会右。

  左右、左右……

  几圈下来,老头眼前金星乱冒,差点晕厥过去。

  西陵珩用力打了蚩尤一下,他才不qíng愿地松了手,老头儿也舒了口气,软软地坐下。

  老头一杯水下肚,脸色渐渐好转,对西陵珩道谢,“多谢小姐活命之恩,小老儿身无长物,给小姐弹首三弦,讲段异闻,聊尽谢意。”他调了调琴弦,清了清嗓子,“正好刚才听到小姐询问博父山的火,小老儿就冒死说出真话。其实,博父山火不是惩罚凡人的天火,而是火神祝融点燃的无名之火。因为博父山与地火相通,火灵充沛,祝融为了淬炼自己的火灵。引地火而上,将整座山峰变作他的练功炉,附近的村子本来和睦相处,如今为了抢夺水,频频打架。壮年男子要么死于刀斧,要么腿断手残,稍有些门路的人都逃去他乡。剩下的都是些孤儿寡妇,还有那花糙树木,无手无脚,逃也逃不了……”

  蚩尤打断了老头的话,满脸惊惧,“快别说了!非议神族,你不想要命,我们还要命!”

  老头盯着西陵珩不语,似在祈盼着什么,半晌后,收起三弦,静静离去。

  西陵珩遥望着“火焰山”,默默沉思。火好灭,祝融却难对付!祝融是神族中排名前十的高手,传闻他心胸狭隘、睚眦必报,若灭了他的练功炉,只怕真要用命偿还。

  蚩尤凑到西陵珩耳畔,低声说:“我看这个老头有问题。说是渴得要死了,却满头大汗,压根不像缺水的人,不知道安的什么鬼心眼。”

  西陵珩点点头,“我看出来了,他不是人……不是一般的老人。”老头是妖族,灵力不弱,可惜是木妖。天生畏火,想是看出她身有灵力,为救这里的糙木而来,虽别有所图,居心却并不险恶。

  趁着蚩尤休息,西陵珩偷偷甩掉了他,赶往博父山。

  因为地热,博父山四周都充满了危险,土地的裂fèng中时不时喷出滚烫的热气,有些土地看似坚固,底下也许早已经全部融化。

  西陵珩小心地绕开喷出的热气柱,艰难地走向博父山。右脚抬起,正要踩下,突然传来一声惨叫。急忙回头,看到蚩尤被气柱烫到,摔倒在地上。她赶忙回去,把他扶起来,“你怎么来了?”

  身后传来一声巨大的爆炸,滚烫的热气席卷而来,西陵珩立即用身体护住蚩尤,抱着他滚开。

  刚才她要一脚踩下去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dòngxué,滚滚蒸汽像一条白色的巨龙冲天而上,连坚硬的岩石都被击成了粉末。

  西陵珩惊出一身冷汗,根本不敢去想如果她刚才一脚踏下去会怎么样。

  蚩尤搂着西陵珩,扭扭捏捏地说:“西陵姑娘,我还没成婚,你若想做我媳妇,我得先回去问一下我娘。”

  “啊?”西陵珩心神不宁,没明白蚩尤的意思,可看看自己压在蚩尤身上。双手又紧抱着他,她立即红着脸站了起来,“我不是……我是为了救你。对了,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来了?”蚩尤反问。

  “我想灭……”西陵珩气结,“我在问你!”

  “我也在问你啊!你先说,我再说!”

  西陵珩早已经领略过了蚩尤的无赖,转身就走,“你也看到了,这里很危险,赶紧回去吧。”

  小心翼翼地行了一段路,看到一片坑坑洼洼的泥地,试探一下没什么危险,西陵珩正要跨入,又听到身后传来惨叫。

  蚩尤抱着被熔浆烫到的脚,一边痛苦地跳着,一边龇牙咧嘴地向她挥手。

  “你怎么还跟着?不怕死吗?”

  “见者有份,我也不多要,只要四成就够了!”

  “见到什么,要分你什么?”

  “宝贝啊!你偷偷摸摸、鬼鬼祟祟,难道不是去挖宝?”

  “我不是去挖宝!”

  蚩尤摇头晃脑地说,“鸟为食亡、人为财死,你可别想骗我,我jīng明着呢!”

  到了这里,再回头也很困难,西陵珩无奈,只能走过去,“跟着我,别乱跑。”

  蚩尤连连点头,紧紧抓着西陵珩的袖子,一脸紧张。

  因为蚩尤的畏缩磨蹭,费了一会工夫,西陵珩才回到刚才的泥地。看到一个huáng色气泡接一个huáng色气泡从泥土中冒出,蚩尤兴高采烈地要冲过去,“真好看!”

  西陵珩一把抓住他,“这是地底的毒气,剧毒!”她暗暗庆幸,若不是被这个泼皮耽误,她已经走了进去。

  西陵珩带着蚩尤绕道而行。走了整整一天,终于有惊无险地到了博父山山脚。

  热làng滚滚袭来,炙烤得身体已经快熟了,蚩尤不停地惨呼。阿珩只能紧抓住他的手,尽量用灵力罩住他的身体,她自己越发不好受,幸亏身上的衣服是母亲夹杂了冰蚕丝纺织,能克制地火。

  又走了一截,蚩尤脸色发红,喘气困难,“我、我实在走不动了,你别管我,自己上山挖宝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跟你说了不是挖宝!”把蚩尤留在这里,只怕不要盏茶工夫,他就会被火灵侵蚀到烟消云散。西陵珩想了一想,把外衫脱下。

  蚩尤还不愿意披女子衣裳,西陵珩qiáng披到他身上,蚩尤顿觉身子一凉,“这是什么?”

  “你好好披着吧!”西陵珩勉qiáng地笑了笑,她的灵力本就不高,如今没了衣衫,还要照顾蚩尤,十分费力。

  蚩尤一边走,一边看西陵珩。她脸色发红,显然把衣服给了他后,很不好受。

  蚩尤走着走着,忽而嘴边掠起一丝诡笑,笑意刚起。竟然一脚踏空,摔到地上,西陵珩想扶他起来,他却一用劲就惨呼。

  西陵珩摸着他的腿骨,问他哪里疼,蚩尤哼哼唧唧,面色发白,显然是走不了路。

  “我背你吧!”西陵珩蹲下身子。

  蚩尤完全不客气,嬉皮笑脸地趴到西陵珩身上,“有劳,有劳!”

  西陵珩吭哧吭哧地爬着山,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灵力消耗过大。只觉得背上的蚩尤越来越重,到后来,感觉她背的压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座小山,压得她要垮掉。

  “你怎么这么重?”

  蚩尤的整个背脊都已石化,引得周围山石的重量聚拢,压在西陵珩身上,嘴里却不高兴地说:“你什么意思?你要是不愿意背,就放我下来!我舍命陪你上山挖宝,你居然因为我受伤了就想抛弃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好重……”

  “你觉得我很重?是不是我压根不该让你背我?可我是为了你才受伤!你觉得我是个拖累,你巴不得我赶紧死了!那你就扔下我吧,让我死在这里好了!可怜我八十岁的老母亲还在等我回家……”蚩尤声音颤抖地悲声泣说。

  “算了,算我的错!”

  “什么叫算你的错?”蚩尤不依不饶,挣扎着要下地。

  西陵珩为了息事宁人,只能忍气吞声地说:“就是我的错。”

  西陵珩背着蚩尤艰难地走着,又要时刻提防飞落的火球,又要回避地上的陷阱。一路而来险象环生,好几次都差点丧命,蚩尤却大呼小叫,还嫌她背得不够平稳。

  西陵珩气得咬牙切齿,却又不能真不顾他死活,只能一边在心里咒骂蚩尤,一边暗暗发誓过了这一次,永远不和这个无赖打jiāo道!

  好不容易爬到接近山顶的侧峰上,西陵珩放下了蚩尤。

  西陵珩满头大汗,浑身是土,láng狈不堪。蚩尤却一步路未走,一丝力未费,神清气慡,gāngān净净。

  西陵珩擦着额头的汗,忽觉哪里不对劲,这才发现聒噪的蚩尤已经好久没有说过话。纳闷地回头,看到蚩尤正盯着她,眼神异样的专注,简直霸气凌人,一副全天下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

  西陵珩心中一惊,觉得蚩尤换了个人,“你、你怎么了?”

  蚩尤咧嘴而笑,腆着脸,抓着西陵珩的手说:“不如你做我媳妇算了,力气这么大,是个gān庄稼活的好手。”

  还是那个泼皮无赖!

  西陵珩懒得搭理他,甩掉他的手,仰头看着冲天的巨焰,感叹祝融不愧是火神,只是一个练功炉威力就这么大。她若灭了火,只怕很难逃过祝融的追杀,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了。

  西陵珩拿出一个“玉匣”,看着像是白玉,实际是万年玄冰,两只白得近乎透明的冰蚕王从玄冰中钻出,身体上还有薄如冰绡的透明翅膀。

  周围的空气似乎一下子降到了冰点,蚩尤抱着胳膊直打哆嗦。西陵珩把“玉匣”jiāo给蚩尤,“站到我身后。”

  她运起灵力,驱策两只冰蚕王飞起,绕着火焰开始密密地吐丝织网。随着网越结越密,西陵珩的脸色越来越红,额头的汗珠一颗颗滚落。

  终于,巨大的冰蚕网结成,西陵珩催动灵力。把网向下压,火焰开始一点点消退,已经收进山口中时,地火一炙,又猛地bào涨。想要冲破冰蚕网,西陵珩被震得连退三步,差点掉下悬崖,幸亏蚩尤一把抓住了她。

  西陵珩顾不上说话,点点头表示谢意,qiáng提着一口气。bī着冰蚕网继续收拢,火焰依旧没有被压下去,反而越长越高。西陵珩的脸色由红转白,越来越白,身子摇摇晃晃。

  她喉头一股腥甜,鲜血喷出,溅到冰蚕丝上。轰然一声巨响,冰蚕丝爆出刺眼的白光,红光却也bào涨,吞没了白光。火焰冲破冰蚕网,扑向西陵珩,西陵珩被热làng一袭,眼前一黑,昏倒在地上。

  此时,街道上的人都目瞪口呆地望着远处的博父山。

  本来灿若朝霞的漫天红光被白网状的光芒压迫着一点点缩小,整个天际都变得黯淡起来,眼看着火光就要完全熄灭。可忽然间又开始bào涨,白网消失,火焰映红了半个天空。

  就在火焰肆nüè疯舞时,忽地腾起一道刺眼的白光,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扭转头、闭起了眼睛。

  等众人睁开眼睛时,发现白光和红光都消失不见,整个世界变得难以适应的黑暗。

  天空是暗沉沉的墨蓝,如世间最纯净的墨水晶,无数星星闪耀其间,袭面的微风带着夜晚的清慡凉意。

  这是天地间最普通的夜晚,可在博父国已经几十年未曾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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