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珩安排好宫里的一切,提前赶往九黎。
九黎山中的桃花开得如火如荼,掩映在桃花林中的竹楼门扉深掩,静待归人。
也许因为自由就在前面,阿珩推开门时,有截然不同的感觉。她走到露台上,眺望着四周的群山,越看只觉越欢喜,问阿獙:“我们以后就在这里安家,好不好?”
阿獙笑着在地上打了个滚,瞪着四肢爪子,表示欢喜。
“烈阳,你觉得呢?”
烈阳坐在桃花树上,不冷不热地说:“你觉得好那就好了。”
阿珩用力拍了下手,“好,我们明天就开始布置我们的家!”
睡了一觉后,阿珩去集市上转悠了一圈,买了一堆东西。等她回来时,烈阳和阿獙已经把竹楼从里到外都打扫得gāngān净净,竹楼焕然一新。
阿珩收拾好自己和蚩尤的屋子后,在竹楼上专门给烈阳布置了一个房间,又在桃树上给烈阳搭建了一个鸟巢。
阿珩笑问阿獙:“平日里你可以在桃花树下歇息,和烈阳毗邻而居,下雨时,就住在竹楼中,怎么样?”
阿獙眉开眼笑,绕着桃树打转。
阿珩布置好一切后,站在竹楼前仔细打量着,绿竹楼、碧螺帘、天青纱、凤尾竹、桃花林……好像还缺点什么?
她炒屋子里跑去,从旧箱子里找出当年玉山上悬挂的shòu牙风铃,颜色旧huáng,却别有一番上了年头的沧桑感。
挂到廊下,清风chuī过,叮叮当当、叮叮当当,声音依旧向三百年前一样悦耳。
蚩尤乘逍遥来到九黎时,看到阿珩已经等在了桃花树下。
蚩尤飞跃而下,大笑着抱住阿珩,“到了多久了?去听山歌吗?”
阿珩笑着摇摇头,拽着蚩尤的手,“我们回家。”
绯红的桃花开满山坡,碧绿的竹楼在花丛中若隐若现,人还未走近。已经听到了风铃的叮叮当当声,时有时无,煞是悦耳。蚩尤不禁加快了步伐,待行到竹楼前,只觉眼前骤然一亮。
竹楼四周打了竹篱笆,篱下种着蔷薇、石jú、牵牛、杜鹃……红的、huáng的、白的、蓝的……形态各异、五颜六色的花开满了篱笆。屋后开出了一小畦菜地,烈阳正指挥着十来只鸟飞来飞去地播种,忙的热火朝天,阿獙懒洋洋地卧在桃花树下,乍一看像一条看门犬。
蚩尤愣愣站着,他自小长于荒郊野岭,啸傲山林。快意驰骋,整个天地都属于他,却从未有过“家”。小时候他曾见过,每到炊烟升起时,孩子们都会在母亲的呼唤声中。快乐地奔回一座座屋子,那时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宁愿被打,也徘徊在村落外不肯离去,后来他明白了,却不愿去深想。今日,他真正知道了,那个野shòu一般的野孩子不停地绕着山寨转来转去,躲在树林间偷看每一户人家,只是因为他也想走进一个属于他的家。
蚩尤qiáng压着澎湃心cháo,说道:“如果推开门扉,再看到一桌菜,那可真就是回家了。”
阿珩跳开碧螺帘,“我们到家了。”
桌子上的菜肴热气腾腾、香气扑鼻,蚩尤默默走了过去,跪坐下开始用饭,吃得十分香甜。阿珩坐到他身边,尝了一口,皱了皱眉,种花弄糙她还行,可这饭也就是勉qiáng下咽的水准。
蚩尤含笑道:“以后我来做饭就行了。”
阿珩听到那个“以后”,只觉心花怒放,忙不迭地点头,“说话算话,不算话的是……”说别人是畜生,算骂人,说蚩尤是畜生,按可算褒奖,蚩尤高兴着呢!阿珩皱着眉头想了一下,“不算话的是人!”
蚩尤刚喝了一口酒嘎,闻言全喷了出来。
阿珩笑看着他,这世上还有什么比看到心爱的人欢笑更幸福的呢?
用过饭后,两人就坐在竹楼上喝茶纳凉,蚩尤低声问:“这真是你给我的家吗?”
“也是你给我的家。”
“那少昊给你的家呢?”
阿珩笑吟吟地卖着关子,故意逗他,“如果你表现得好,我就会离开少昊。”
蚩尤此时心满意足,全不在意,挑起阿珩的下巴,似笑非笑地问:“你指哪方面?榻上吗?”
阿珩羞恼,抡拳打他,蚩尤把她抱到脚上,双臂圈着她的手,不让她乱动。阿珩靠在他肩头,问道:“这次你能留几天?”
“你能留几天,我就能留几天。”
“宫里有个傀儡代替我,有少昊的遮掩,根本看不出是假的。大家又都知道我身体弱,不怎么见客,我多住几天,也不会有人察觉,你可是督国大将军。”
“祝融出关后,忙不迭地揽活gān,这几百年榆罔嘴上不说。心里却也觉得我过于残bào,正好借助祝融,平复一下那些诸侯贵族们的怨气,我现在乐得清闲。”
阿珩意有所指地问:“清闲到可以退养山林了吗?我们可以就在九黎定居,你种桃树,我来养蚕。”
蚩尤笑着,却笑而不答,半晌后说:“总会有那么一天!不过,我可不耐烦种桃子,我要带你和逍遥做一些所有人都没有做过的事qíng。众人都说大荒的最东面是汤谷,最西面是虞渊,最南面是南冥,最北面是北冥。可汤谷的东面,虞渊的西面,南冥的南面,北冥的北面是什么?难道就是无边无际的汤谷虞渊、南冥北冥?等到那一天,我们一起坐着逍遥去看看所有人都没有去过的地方。”
“还有烈阳和阿獙。”
“嗯,还有烈阳和阿獙!”
阿珩笑了,伸出小手指,“拉钩上吊!”
蚩尤笑勾住她的手指,“永不变!”
两人来来回回用力勾了几下,大拇指对按在一起,就好像两个人在亲密地亲吻。他们凝视着自己的手指,哈哈大笑,不约而同地五指张开,jiāo握住了对方。
蚩尤另一只手抱着阿珩走进了屋子,把阿珩放在榻上,扯开她的衣衫。掌心贴着她的腹部,滑到胸口,从胸口滑到臂膀,与另一只手jiāo握,纠缠在一起。
屋檐下的风铃,欢快地在风中dàng来dàng去。
叮当、叮当、叮当……
山中日月流逝快,不知不觉中,蚩尤和阿珩已经在九黎住了一个多月。
有时候,阿珩觉得这样的日子可以永远持续下去,只要他们躲在九黎,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都和他们没有关系。
可是,他们可以忘掉外面的世界,外面的世界却不会遗忘他们。
赤鸟带着一份玉简飞来九黎。
蚩尤看完玉简后,对阿珩说:“我必须回去了。huáng帝御驾亲征,已经打败了共工,神农军心散乱。榆罔被祝融鼓动,为了对抗huáng帝,也准备御驾亲征。”
“什么?”阿珩震惊地不敢相信。
“三千年前huáng帝轩辕一夜之间打下了燕北十八峰的奇迹还在神族中流传,huáng帝任统帅的消息传出,神农国的将领都心惊胆战。榆罔派了共工出战,共工却惨败,神农举国皆惊,不断有臣子向榆罔进言应该割地求安。榆罔为了稳定军心,激励士气,在祝融的鼓动下,也决定御驾亲征,大军已经出发。”
huáng帝和炎帝亲自对决?
阿珩头晕目眩,扶着窗户,慢慢地坐到了地上。山中不过一月,世上竟然已经风起云涌,天地变色。
蚩尤的xing子从来不拖泥带水,他用力抱了一下阿珩,就跃到了逍遥背上,“事qíng平息后,我会来找你。”
阿珩默默地点了下头,心中有重重压迫,猛地拽住他说:“你可不可以不要去?”
蚩尤笑着挑了挑眉,“阿珩,你知道你的男人是什么样的xing子。我被祝融追杀时,是榆罔深夜跪求炎帝收回杀我的旨意;我到神农山后,所有人都既鄙视我又害怕我,只有榆罔用平常心待我,和我一起喝酒;我怒气冲冲打伤众人,逃下神农山,连炎帝都决定放弃我,是榆罔星夜来追赶我,跟了我几天几夜。如果没有这个心慈手软,婆妈啰嗦的榆罔,就没有今日的蚩尤,也就没有你我的再次相遇。”
阿珩不能言语,的确如蚩尤所说,连炎帝都为了神农对蚩尤有算计之心。可榆罔自始自终一直待蚩尤赤诚真挚,蚩尤对他的敌人固然凶残,对他的恩人更是涌泉相报。
蚩尤从窗口探过身子,狠狠亲了阿珩一下,“我走了!”
阿珩紧紧握着他的手,不想放!
逍遥慢慢升高,他的手从她手里渐渐远去。可逍遥似乎也知道阿珩的心qíng,并没有像以往一样,一闪而逝,而是慢慢地飞着,蚩尤回头凝望着阿珩。
整面山坡都是桃林,此时已是绿肥红瘦。东风送chūn归去,落花残蕊被卷得漫天飞舞小巧的竹楼独立在桃花林中,阿珩站在窗口,目送着他离去,青色的身影在迷迷蒙蒙的桃花雨中透出了孤单。
阿珩知道他的心里也不好受,用力挥了挥手,故作欢快地大声叫:“下次你回来时,我们就可以做自己种的菜吃了。”
蚩尤只觉柔qíng百转,眼眶发涩,似乎满腔铁血豪qíng都化作了千回百转的绕指柔,莫说英雄无泪,只是未到落泪时。
阿珩的身影渐渐模糊了,蚩尤猛地回头,一边命逍遥加速。一边高声而唱,将一腔热qíng都化作了奔放热烈的qíng歌,让天地都听到他对心爱姑娘的qíng意。
第二部第六章弃我而去,孰饮我酒,孰听我琴
阿珩把竹楼收拾好后,启程赶往高辛。
一路行来,清楚的感觉到两大帝王正面对决对整个大荒的冲击。
往日繁华的街道变得冷清,城外的大道上总能看到匆匆赶路的马车向着高辛奔驰,车上坐满了抱着大包小包的人,也许在他们心中,那个没有参与战争的高辛是大荒最后的安宁之地。
每个人的脸上都不再有笑容,家中有征兵的固然愁眉不展,担忧着亲人的安危。没有征兵的也不能放心,因为他们的儿子,丈夫随时都有可能被征召入伍。
神农国愁云密布,高辛国则截然不同,茶楼酒肆的生意越发热闹,忙碌了一天的人们喜欢聚到这里,听一听避难而来的神农人讲一讲那场距离他们很遥远的战争。
战争发生自己身上时是痛彻心扉的疼痛,与己无关时,却是jīng彩的热闹。
这些安宁地享受着别人jīng彩的高辛百姓并不知道少昊的焦虑和担忧,以及他为了他们的这份安宁所做的一切和即将要做的一切。
阿珩回到五神山,径直去找少昊,她迫切需要知道有关战事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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