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既认得出,王爷如何认不出。
可王爷不知怎的,仍是走到了尸体面前。
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跪了下去。
王爷这一跪旁人哪还敢占站着,纷纷垂首往下跪,放眼望去整个河岸没有一个人敢抬头。只有我跪在王爷侧身后方,忍不住抬眼又看了一眼尸体,却只见王爷毫不在意这令人触目惊心的腐烂污秽,修长如玉的手指从尸体的锁骨一点一点的向下摸,仿佛在仔仔细细的丈量什么东西,一直摸到胸口处,那只手停住了。
那正胸口出有一个对穿的伤口,血流尽了,只堪堪流着酸臭的腐水。
抬起来,手指有轻微的发颤。
我听见了王爷喃喃道,“不是。”
话不知是说给谁听的,手指颤着继续摸索,片刻后王爷又怔怔的说了一句。
“不是他。”
我伏在地上,听王爷一遍一遍地否定,不知怎的,心里忽然有些难过。
我眼前浮现起平大人往日的样貌,远远望去只一个侧影,他抱着剑倚在刚落完雪的屋檐下,无风月不成画,一举一动皆是自在潇洒。
那样一个人物,怎堪落到如今这种境地。
我正这样想着,王爷却忽然陷入死寂一般的沉默。
他的手指摸到了尸体的手腕。
那手腕上缠着绷带,被污泥和血迹染透了。
几乎辨别不出原来是白色的。
我认识的剑客这么多,从未见过有一个人像平大人这样的习惯,用剑之前总要将绷带像这样缠在自己的手腕上。
然后,我听见王爷唤了一声。
“平九。”
他周身那一如往常的凌厉气势如同黑夜中残存的几点星火,纷扬一瞬,尽数灭了。
我从未见过王爷这个样子。
他微微俯身,将那缠着绷带的手腕抵在唇边,目光一点一点开始láng狈破碎。
“别走。”
那时我才意识到,原来我的难过只不过是难过。
一位敬重的人去世了,我照旧成家立业,升官发财,带着母亲过上久违好日子,生活不会有丝毫改变。
我只是不明白王爷是怎么想的。
放眼望去,目及之处皆是他的天下。
可他跪在那里,却像是一无所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你们打我吧(伸手 QAQ
怕被打死忍不住再提一句 不管怎么着,会he的
第42章 第 42 章
第四十二章
雁阵番外2
我叫雁真。
如今是我在宫中当值的第二个年头。
说来,我从来不怀疑王爷会是一个好皇帝。
只是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定,我在皇宫轮值站岗,每每看到三更天御书房的烛火仍亮着,心中总有些不是滋味。
身为新帝,即使年轻,这也是勤政的有些过分了。
只是也不知从何时起,就寝似乎变成了皇上的一个难题。
时而运气好,一晚上尚可歇寝两三个时辰,大多数的日子,皇上只选择待在御书房。
他坐在万人之上的位子上,挺拔的侧影落在昏huáng色的纸窗上,往往一坐便是一整夜,辉煌璀璨,却也只是一个人。
长此这般,身体是受不住的,太医院为了调理皇上睡眠作息,整日里愁云惨淡的更替药膳,只是皇上不喜药味,他若不想喝,任谁也不敢上去真劝。
再后来,皇上连食yù也变差了,一顿午膳往往只吃两口便搁了筷子,御膳房一时间也闹的人心惶惶,每天为了做饭那是想尽了法子,可是见效甚微。
太医说,皇上许是有心结。
心结难解,那郁气只会越积越多。
可到头来没有人知道那心结到底是什么。
我自然也不敢妄加揣测。
后来有一天,皇上在肃清卫安两王的叛党余孽时,连同抄了卫王一处府邸,缴获上来一批财物。
这点小事自然本麻烦皇上亲自审查,是以库管只拟了一个单子呈上去给皇上过目,然而那次皇上看了单子却不知怎的,执意要派人去把那批东西抬过来。
说来也巧,那日正是我在御书房当值,取东西时我便也一同去了,整整三大箱的财宝,只记得其中一个箱子里cha着一把黑色刀鞘的长剑,与一堆金银珠宝混在一起,看起来相当突兀。
我与其余几人把箱子抬到御书房,皇上闻声自内屋走出来。
第一眼就看到了那把剑。
刀鞘古朴无华,却又比一般的剑身更长一分,皇上将那把剑从箱子里拿起来时,目光沉甸甸的落下去,竟些异样的缱绻。
刀刃脱离刀鞘时,九道薄薄的血槽逐一显露出来。
是一把绝属无双的好剑。
皇上指腹比着颀长的剑刃缓慢的滑到底,仿佛在丈量刀刃的长度,随即他像是忆起什么往事,似有若无的勾了一下唇角。
自登基以来,皇上甚至未曾这样笑过,时隔一年,我竟也好似忘了皇上曾经是如此的风华无双,他与那人相望时,一个眼神足以冠绝当世。
只是笑过之后,那面容又迅速的沉寂下去。
最终变的一点痕迹也不留。
犹记那日新帝登基,大赦天下举国欢庆,文武百官俯首称臣,整个宫廷安静的没有一丝杂音。
年轻的新帝站在路尽头,气宇轩昂如此英俊,龙袍在日光下映衬着耀目的金光。
可他背对着苍天,大病初愈,背影有些寥寥。
这么多年的筹备,王爷一直都想要这皇位。
可是这天下当真踩在他脚下时,他却不快乐。
新帝登基一年,尚未立后,后宫只左丞相女儿淑妃一个位子,皇上登基之前对侧王妃恩爱独宠早有传闻,是以后宫只此一人天下也未有什么奇怪的议论,只是如今在宫当值的人都知道,皇上日理万机,连自己的寝宫都未曾回去几次,又何曾翻过淑妃的牌子。
诺大一个后宫没有别的女人,说到底,又与那冷宫有何不同。
可皇上年轻却尚无子嗣,这于qíng于理皆有些说不过去,淑妃本意是想要的,奈何多次被皇上拒之门外,再温婉的女人也该坐不住脚了,最后还是左丞相在早朝上忍不住开了口,提及关于立后纳妃等事宜,只是还未说上几句话,就被皇上一言给截住了。
皇上大概是看出了左丞相为淑妃说qíng的意图,那次朝堂之上半分也没留qíng面,直接将手中的奏折摔出去,道,“宋卿家年事已高,有心管这些闲事,莫不是宰相的位置坐得太久了?”
瑞王登基不久,其手段凌厉狠辣,当朝又有谁没见过,只是这位年轻帝王在早朝上从来冷静自制,对进谏贤臣一向包容有度,今日竟会因这种事动怒,这是任谁也想不到的,当下惊的左丞相跪拜下去便不敢起了。
更让人措手不及的是,往日里一向克制qíng绪的皇上,那天回宫却将御书房中能砸的东西全砸了。
近处的奴才们兢兢战战的跪着,而皇上站在满地破碎的残骸中,却眼神极为骇人,好似被囚笼困住的野shòu。
他愤怒,yīn郁,得不到出路,拥有一切却无法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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