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玄昭将微颤的手指动了动,攥起,放开,又攥起。
他听到自己平静的声音。
“是不是,王府有什么不周到之处?”
沈轻君撇开眼。
抬头望着院中那棵粗壮的柳树。
树叶间有一只蝉缓缓爬动。
“没有。只是qíng形所需。”
“什么qíng形?”
“李尚诺。”
“我不需要李尚诺,他不过——”
“楚玄昭。”
楚玄昭眸色暗了暗,试着扯了扯嘴角,缓缓露出一个笑来。
笑容有些苦。
“好。你什么时候搬,我让冯二和莫一他们帮你收拾东西。”
绛紫华袍衣袖中掩盖着手,攥起的拳头指节已经发白,指甲陷进ròu里,疼痛让楚玄昭觉得自己似乎平静了些许。
“不用。本就没多少东西。”沈轻君盯着树上的那只蝉,目光看着它爬上树叶,又爬下树叶。
的确没多少东西,他来京城只带了一个随身的包袱,其他惯用的东西都留在了玉园,还有一些被朱晴和碧鸳带到京城,但一直没来的及取来王府。
“嗯,我知道了。”
楚玄昭缓缓地弯下腰,将臂刀捡起,顺手抹了抹掐出血痕的手,“你看,我刀法的确不jīng,连刀都握不好。”
沈轻君的嗅觉何其敏锐,之前夜里曾被后院实行家法的血味儿从梦中激醒,此时自然闻到了楚玄昭身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一丝血腥。
如果说原本还只是猜测,如今便是确定了。
只是,他给不起。
“多练练就好了。”
还是那句话。
“那你还会陪我对招吗?”楚玄昭盯着他望向别处的双眼。
“会。我只是搬出去,距离不远,一切都还是一样。”
“嗯。谢谢你。”楚玄昭的笑终于自然了些。
“你说过,你我不必见外。”同样一句话,之前说着有多欣喜,如今听着就有多少怅惘。
“轻君,我们继续。”楚玄昭握了握手中的臂刀,一手架在身前。
沈轻君终于将目光收回来,看向楚玄昭,“继续?”
“嗯,来吧。”
“好。”
楚玄昭将手中臂刀挥舞而出,带着凛冽的劲气。
沈轻君迅速转手将dòng箫收起,瞬间便从袖中落出一把同样的臂刀来。
两把臂刀格在一起,“你?!”
“我是辰隐阁阁主。”
楚玄昭瞬间了然。
没错,他是辰隐阁阁主,又怎么可能对自己设计的阁里惯用的武器一无所知?只是就像他以为的自己用惯了扇子,自己也以为他只用dòng箫。
其实,沈轻君的袖里一直放有一把臂刀,只是他刀法同样不jīng,大多数时候根本用不到。
但实际论起来,臂刀比dòng箫随身时间还要多。
因为在作为“墨渊公子”这个身份在外时,他也许不带dòng箫,但袖里却一定有一把臂刀。
我是辰隐阁阁主。
他的解释总是令人意会,他上次说这句话时,是在鹿山寺追踪杀人的时候,为了解释为什么会有那么狠辣的杀人手段。
两人于刀法一道都算不上jīng尽,沈轻君换了臂刀出来,是打算要和楚玄昭好好比试一番了。
刀锋相互撞击飞溅出无数火花,二人皆是用上了全力,一时间难解难分。
楚玄昭手中的刀直取沈轻君的脖颈而去,沈轻君回手格挡,却已经慢了一瞬。
楚玄昭瞳孔一缩,迅速收势,锐利的刀锋还是将沈轻君飘舞的黑发擦断了几根。
“对不起,我”
楚玄昭听得自己心跳得厉害,刚才那一瞬,他只觉得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了,还好,还好只是头发。
“无妨。是我刀法不jīng。”
沈轻君倒是不在意,他确定楚玄昭收的住。
沈轻君用惯了剑法衍生的玉箫,对刀法一直难以适应,臂刀一直被他当作备用武器,几乎极少使用。
……
楚玄昭见沈轻君已经转身离开,弯身将地上的黑发仔细顺了顺,收进了装着那首词的荷包中。
树后的沈轻君瞬间握紧dòng箫,默然片刻,还是转身离去。
……
“哥,怎么回事?听说墨渊公子今天寻了院落搬了出去,你们怎么了,难道翻脸了?”楚玄昕一听说沈轻君搬离信王府的消息,当天就跑了来找他哥问qíng况。
“没有。只是因为qíng形所需。”
楚玄昭的qíng绪终究有些不好,楚玄昕来时他正一个人抱了个酒坛坐在屋顶上。
“qíng形所需,什么意思?”
“收拢以李尚诺为首的年轻学子。”
“啊?”
“过几天你就知道了,到时候带你一起去。”楚玄昭将酒坛递给他,楚玄昕接过,灌了一口。
“就算是为了这个,也不用搬出去吧?他可是买了一座院落,不是临时租用,这明显是不打算回来了。”
楚玄昭心口一窒。
他知道沈轻君是打算以后就住在外面了,可是听到楚玄昕这么说出来,还是不禁觉得有些沉闷。
“哥。”
“嗯?”
“你说,他会不会知道了?”楚玄昕一向敏锐,当初也是极快地发现了他们的不对头,如今更是感觉到了异样。
楚玄昭瞬间觉得脊背一凉,心中仿佛被一盆冷水乍然浇透。
“不,不会吧?”
楚玄昭听到自己声音有些发颤。
……
翌日。
麟台,中书省。
“殿下,微臣说的都是实话,这些,就是今日送上来的所有文书,我大渊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自然没有那么多的事qíng传来,这是好事啊!难不成,殿下竟希望我大渊每日都要出些事端,才觉得正常吗?”
王寂四十多岁模样,说这话时,语带讽刺,毫无诚意。
楚玄昭昨日因为沈轻君离府一事郁闷不已,直和楚玄昕二人喝到半夜才回了房间,今日一早又受到王寂刻意为难,心中自然不那么畅快。
“哦?那照侍郎大人的意思,这些就是今日所有的文书了?”楚玄昭将文书托起,眯眼看向王寂。
“自然。”
“你确定?”
“这还有假!”
楚玄昭随手将文书翻开,朝王寂bī近一步,“洛州刺史之子与礼部侍郎外侄因斗狗争执,当街殴打,两人被狗撕伤?靖州司马陈文礼的小妾被正室殴打致死?嗯?”
楚玄昭将文书重重掷在王寂怀中,声寒刺骨,“这就是王大人所说,今日呈上来的文书?!”
王寂下意识地一退。
“我大渊堂堂中书省,国政决策之府,本王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竟也改行做起了小县衙门的勾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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