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宵一扯嘴角,扬起一个笑来,“以前是为权,”所以不择手段,穷竭手段也要给自己铺出一条血路来,“后来是为qíng。”世间万物,唯“qíng”字伤人,有人为它痴癫,有人为它疯狂,他却为这一字,自斩前路。
穆谦听及此,神色一怔,像是觉得不可思议,说了一句:“你竟也有为qíng所困的一天,”
穆宵仍是笑着的,“臣弟不过凡人一个,虽然láng子野心,七qíng六yù却是有的。”
穆谦不说话了,只拧着眉,痛心疾首地看着穆宵。
穆宵转了转小指,从椅子上慢吞吞地站起来,“近些天,臣弟这小指总是疼,疼着疼着就令臣弟记起一些旧事来。”
“不知皇兄还记不记得,臣弟这小指是断过的。”说到这里,他停顿下来,举着那断过的小指,歪着脑袋看着穆谦,似在追忆。
穆谦自然是记得的。那还是穆宵八岁的时候,他们兄弟几人到猎场狩猎,除开穆宵,其余兄弟或猎到了兔子或猎到了野jī,就穆宵一人,什么都没有猎到。对比其他兄弟的收获满满,穆宵心下有了落差,一难受就哭了出来。
穆谦作为兄长,当下就把手中猎的兔子分了一只给他。穆宵抽抽噎噎地接过,当晚却又抽抽噎噎的给他还了回来。穆谦问他原因,他只说不该拿哥哥的东西,不劳而获不是君子所为。穆谦也是心大,接受了他那套说辞。接过结了血痂已经死透的兔子,穆谦yù拉穆宵进屋,却不想被穆宵躲过。穆宵言辞闪烁,说天色已晚,该回殿了。
穆谦依了他,放他回了宫。第二天一大早去看他,正看见他解了缠在小指上的纱布,抖着手给自己上药。
穆谦一着急就闯进屋,吓得穆宵手一哆嗦,药瓶咕噜滚出去好远,正巧滚到了穆谦脚边。
穆谦捡起药瓶,心里着急,嘴上关切,“你哪里受了伤?请御医过来看没?”说到这里,穆谦才发现这屋子就只有穆宵一个人,“宫人呢?他们都去哪儿了?!就让你一个人在这儿?一群趋炎附势的狗奴才!”
穆谦这火气发的并非毫无根据,宁贵妃年前因小产心qíng抑郁,皇上半点关心都不曾送达,宫里的宫人都是一群人jīng,眼见宁贵妃失宠,自是怠慢他们母子二人。
“哥哥,”穆宵小声叫他,伸出那只完好的手扯他衣袖,“不碍事的,宵儿不疼。”话刚说完,泪珠子就掉了下来。
穆谦心疼的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心思深沉,也知道凭宁贵妃他们如今的处境,御医是请不来的,能找来治伤的药已是大幸,于是没有声张,只冷着脸拨开药拔子,给穆宵上药。
“告诉哥哥,你这小指如何断的?”
穆宵嗫嚅几声,才道:“就是不小心摔了。”
小指已经被接上,指甲上淤了一大块紫红色的血,断的那截小指血ròu模糊,像是被人狠狠踩过。根本就不是摔倒才会有的伤。
穆谦脸色复一沉,又道:“你当哥哥是傻的?这伤怎么可能是你自己摔的!”
穆谦鲜少对穆宵说一句重话,如今这句质问砸下来,砸的穆宵身形一颤,泪珠子又往下掉,他低声,苦苦地哀求道:“哥哥,宵儿求你,别问了。”
穆谦胸腔剧烈的起伏着,忍了又忍,终于把到嘴的话吞进了肚子里。他能力尚且不足,尚不能为穆宵做些什么。忍这一时,只为日后的反击。
“那断指,是宁贵妃所为?”如今,穆谦终于问出这句话来,却觉得心口一阵绞痛,就像被人往心口捅了一刀,刀尖挨着心脏,疼的他半天喘不过气来。
穆宵一派云淡风轻,“是。那皇兄是不是奇怪臣弟的生母为何这样对臣?”
穆谦不说话,穆宵自顾自道:“因为她说啊,‘皇家不养无用的废物’,我连一只兔子都得靠皇兄施舍,废物如我,不如不活。”
“皇兄,你知道臣弟这根小指被母妃碾断时,在想什么吗?臣弟想啊,这做人,就该狠一点,不然活不了……”
“别说了!”穆谦出声打断他, “你闭嘴!”
于是穆宵闭嘴了,眼角夹着笑,歪歪斜斜地支着身体站在那里。穆谦被他看得恼火,拂袖道:“莫gān一案,朕说了要给日兴国一个jiāo待,林家灭门一案,牵连一百余人,也是要翻案的。穆宵,朕这次再不能护着你。”
穆宵嘴角绽出两点梨涡,“皇兄一身正气,自是刚正,自然不能包庇了臣弟。皇兄。”穆宵看向他,眼底在烛光的映照下,淬着光,“臣弟只求皇兄依法行事。”
穆谦艰难地吞吐下一口气焰,道:“朕自然会依法行事。穆宵,天道有轮回,你犯了太多错,该受罚。”
穆宵仍然是笑着的,“自然。”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穆宵当晚被投入大牢,一身亲王服被除去,换得囚衣加身。但他仍然是淡然的,嘴角漾笑,眼底蕴光。在这一刻,他全然将生死置之度外,只余躯壳一具,接受他最后的审判。
涑奚来到牢房,已经是第二天下午的事了。他着一身月白直裾,袖口绣有一簇簇开的极艳的寒冬腊梅,头发用月白发带高高束起,腰间悬剑,面无表qíng,眉眼之间甚至可见厌恶。
穆宵也许看见了,但是自欺欺人装作没看见,反正他在看见涑奚的那一刻,眼底蕴的光更亮了些,“我没想到你真会来。”
涑奚寒着脸,声音不带任何起伏地说:“如果不是有求于人,我不会来。”
闻言,穆宵神色暗淡下来,整个人看起来颓丧了不少,“也是,难怪。”
又道:“可是你还是来了。”
涑奚皱着眉,不想再同穆宵多说一句废话,伸出手直言道:“解药给我。”
穆宵不语,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涑奚,像是要把这个人刻进脑子里一样。
涑奚被他看的生烦,又道:“解药!”
穆宵突然笑了,笑得肆意,笑得颠倒,弓着腰,揉着肚,眼泪都给笑出来,糊了满脸,láng狈又可悲。
“涑奚,原来你也会急的。哈哈哈哈,果然遇上沈哲成,你就是不一样的,哈哈哈哈哈哈……”
状似疯癫,话不成句。涑奚忍无可忍,隔空甩出三枚银针,封住穆宵笑xué。
“我无yù多言,你快把解药jiāo出来!”
穆宵摸着钉进脖子里的三根银针,慢吞吞,yīn恻恻地道:“你来见我就是为给沈哲成寻解药,涑奚,你现在是有求于我。”
涑奚双拳紧握,唇线紧绷,忍了几忍,还是吞下到嘴的谩骂,咬牙切齿道:“是。”
穆宵拣了块gān燥糙垛坐下来,拍了拍沾在裤腿上的糙屑,才又慢吞吞地道:“我就想多看你一会儿,现在还没看够,解药自然不会给你。”
涑奚听后只觉一阵恶心,心下嫌恶,面上冰冷。最终忍了又忍,也只能别过脸不再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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