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一方面以陆姓为荣,另一面却又恨别人说他的时候总是带着他叔父,可这样的话太不符合孝道,说不得,心中满是郁闷。听慕博衍如此夸赞他,却丝毫不提他叔父,那推崇之言听得分外入耳。
低头谦虚道:“不才不才,王爷谬赞。”
慕博衍夸人夸上瘾了,指着姚歌行又道:“姚兄虽然布衣之身,却是经纶满腹,又会武功,还通医道,真乃是全才。”
姚安歌微笑:“一介白身,承蒙王爷如此夸赞,愧不敢当。”
慕博衍的目光对上魏弘,笑得更欢:“而魏侯爷,驰骋沙场,文韬武略的俊杰,如今这京中满城都是本王这种gān嘛嘛不行,吃嘛嘛不够,有事没事扶墙咳血尽会拖累人的纨绔膏粱,一对比,更是显得兄长英姿勃发,遗世独立。”
魏弘只是看着他,如此说笑的慕博衍是他不曾见过的,却不作声。
景云看慕博衍一眼:“嘴皮子是真利索,说的倒是不错,在坐都是国之栋梁。”
慕博衍得意,“我进门来的时候见你们也在说话,不知殿下在聊些什么?”
景云放下手中的茶杯,双手放在桌上,慢慢地说:“听闻豫鲁那一带流寇为乱。”
“巧了,先前安歌也在跟我说豫鲁之事,只是说的却是豫鲁蝗灾,庄户绝收,难民十数万。”慕博衍双手jiāo叉放在腿上,“如今又来流寇作乱,豫鲁百姓的日子看来是过不下去喽。”
陆离顺着慕博衍等话头,沉吟片刻道:“王爷说的是,豫鲁蝗灾流寇,huáng河流域经年决堤,北……”陆离眼神流转,换了口风,“这些年天灾人祸不断,国库早已不那么充盈,如此下去,迟早捉襟见肘。”
魏弘却是冷冷一言:“捉襟见肘?乌孙匈奴送来的银子珍宝不都还在库里堆着吗?”
景云听了倒也不在意,眼都没抬,只是说:“蝗灾一事,父皇已经下放赈灾银两并令府衙开仓放粮,只是流寇……”
却听慕博衍接下:“流寇也好,流民也罢,国家想要长治久安,这些脓疮都是要剜去的……可惜慕博衍并无经天纬地这才,只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只能等诸位大人尽心尽力,救百姓于水火。”
景云随手就拿了颗果子掷向他,笑着:“你不是国敌当前不退却吗?谁人敢说你是烂泥?”
慕博衍微微一怔,又被魏弘的目光扫了一眼,gān笑道:“太子别再拿臣打趣了,无知时候的蛮勇罢了。”
景云瞅着他半天不言语,脸上玩笑的神色早就褪gān净了,讳莫如深半晌,才说:“你别多想了,好好回来就成了。”
“嗯。”慕博衍轻轻说,旋即又开口:“上次太子给了我些团茶,刚好可以让诸君也来品品。平安,快去拿来。”
茶喝了,天色也不早了,景云他们走了,姚安歌也告退了,魏弘仍静静的坐在一边。
慕博衍也沉默着,低着头,垂着眼,长长的睫毛落下给眼圈覆上一片yīn影。对面的人看不清他面上的表qíng,不笑的时候,下巴会显得尖一些,眼角微微上挑,带着一种疏离的冷漠。
魏弘看着他,记起那天营中初见,一身天青色的锦服,绣着腾云祥纹,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一条祥云宽边锦带,乌黑的头发用一顶嵌玉小银冠束起。冠面如玉,整个人丰神俊秀又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却在夜半惊醒能机警的下chuáng就冲。面对伤残将士,会流露悲悯,敢带兵阻敌,战至最后一刻。
无惧无畏,坚毅果敢,会激愤,会温柔。所有记忆中的慕博衍慢慢重合,却始终拼不出刚才那个说笑打混的世家王爷。
“兄长今日怎会想着来王府。”慕博衍最终还是先开口。
魏弘把目光收回,悠悠道:“前些日子与王爷遇上,王爷不还说,让我有空多来王府坐坐,喝喝茶。”
慕博衍一愣,好像自己是这么说过,只是不是前些日子,而是抵京那时候说的,如今都过去好几个月了。“兄长说的是,是博衍的错,都没能请兄长来王府作客。若是兄长不嫌弃,在府中住下如何?侯府也还没建好……”
魏弘半睁着眼睛望向慕博衍,名利场上的少年就如蒙尘的美玉,失了那份光芒,却还是好言好语:“驿馆倒也是方便,常年在外早已没那么多讲究。说到那未建成的侯府,王爷可知侯府建在何处?”
慕博衍不知魏弘所言是为何意:“听说是建在东大街那边,与王府还有些距离。”
“嗯,不错。差着一段挺长的距离。”看一眼后园墙上的青砖黛瓦,“但我感觉好像几个飞身就能从侯府进入王府。”
平平无奇的语气却是让慕博衍听得心惊,魏弘接下去说:“中兴王府的后墙隔着几条yīn渠暗沟就是忠武侯府的院墙。而最妙的正是两座府门又偏偏对着不同的街口,分属不同的街区。”
魏弘的嘴角勾了勾,缓缓再说:“侯府的地是皇帝亲赐的,王爷你说,陛下是真觉得那块儿风水好用来犒赏为他舍身护国的将军后人?还是觉出了什么别的,特意为之的呢?”
说是说皇帝钦定,但九五之尊只是说一句,下面的人选好了地方呈上去,陛下看一眼过个目觉得合适便就成了。姚安歌也跟他说过,忠武侯府说是寻地修建,但其实是在原将军府的基础上再扩建,两边院墙有那么一段靠的近,毕竟隔着鸿沟暗渠,估计不飞上天向下俯瞰是不会看出这奥妙的。所以慕博衍并不担心皇帝的别有用心。
慕博衍沉默了半晌,抬起头,看着他:“兄长多想了,只是巧合罢了。”
魏弘盯着他看,问:“太子说王爷国敌当前不退却。王爷却说是无知蛮勇。我倒是想问问那时王爷的蛮勇是从何而来?”
“是为了太子,所以才不惜以身犯险深入北疆?”
慕博衍呆呆的愣了愣,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有些事qíng本就是说不清的,就算说清了,也不见得就能说明白。
话说他本来是怎么打算来着,混吃等死做个富贵闲人,谁当权谁掌势他都不在意,他想的是远离太子,远离皇帝,远离朝堂,所有乱七八糟的都不想去cao心。他也这么做了,离得景云远远的,没事家里窝,有事尽量不出门。
可心下却比谁都清楚,自他在这世界睁开眼,肩上担着的除了权势荣耀,还有很多xing命,京生的,平安的,满府上下那么多人,加上他自己的,甚至还要加上景云的。清楚明白的眼睛怎么可能当看不见,无动于衷呢?
末了,慕博衍像是疲惫了,轻轻喟叹一声:“也不是为了他,只是……有些事qíng,我……”
带着那丝无可奈何的悲意,神色黯淡地说:“兄长,原本我是想保住魏伯伯的……”可接下去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来。
魏弘的手捏了捏自己挂在腰间的玉佩,好久才说道:“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从腰带里摸出一块玉,递过去:“这玉是父亲留给我的,你喊我一声兄长,我就把它留给你,当作个念想吧。”
52书库推荐浏览: 草庐青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