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承宇原本烦躁的心一下定住了,佟进尧的话加着那折子的内容让他眼睛都冒出来蓝光,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了。佟进尧擦擦纵横的老泪,说:“还请殿下为下官可怜的儿女做主。”
景承宇刚要应承下来,却听边上肖正则咳嗽一声,勉qiáng压抑了自己的兴奋,让人先将佟进尧带下去好生招待。
将折子捏在手里,“景修宜,我看你这次怎么逃?”景承宇的脸上满是得意,“正则你说,是不是?”
肖正则却有些不安,他小声的说:“王爷莫要忘了,那时慕博衍的事。”
景承宇的笑容凝住了,被那个小子当枪使,结果还沾了一手的腥,让太子死死压住至今还没翻转身来,原本捏着的折子被扔到了桌上,“这次我不出头了,看他们狗咬狗先掉一嘴毛再说。”
肖正则将折子给佟进尧送回,说:“佟大人将东西收好,我家主子已经在想办法了,佟大人在府上暂且安心住下。”
佟进尧官场沉浮多年,又怎会不懂,他知道景承宇肯定是不牢靠了,他这个烫手的山芋只怕还要再找门路了。管家走后,他坐在那想,这条路不通,该怎么办呢?太子,念头刚起便摇摇脑袋,太子太过周正,底下跟着的也是一群之乎者也的迂腐之辈,只怕对他这个贪官佞臣国之蛀虫恨都来不及,又怎么出手相帮。
京里在御前说得上话的就那个几个,中兴王爷?不成,王爷是太子那边的,只怕也是行不通。景修宜毕竟是皇子,还是位颇有权势的皇子,建安帝子嗣本就不多,想要扳倒只怕是没那么容易。刚才肖正则跟他说话的时候,似无意提到过数年前的李昭祸患,堂堂丞相因儿子的花边事就那么倒了。
佟进尧知道,肖正则的话是在提点他,若是景修宜的事天下皆知,只怕皇帝想要护短也没了一星点的立场。佟进尧将满京的大人想了个遍,最后他理出来三个人,御史大夫薛洛、大理寺卿江容和尚书令司空瑾。
三人之中,司空瑾朝中资历最老,在皇帝面前常常有言直谏,好几次气得皇帝差点把他给咔嚓了,结果还是忍了下来,让他在朝中站了那么多年,官拜尚书令,统领百官。薛洛与江容也都算是世家出身,朝中风评也不错,所处职位又都是邢狱典司之责,也算正气,只是分量不够,只怕不会起头。思前想后,佟进尧最终决定了,距大朝会还四五日,他将奏折抄写了十数份,找了几个小乞丐,给他们银子,让人按时间给他吩咐的那几位大人府上送去,确保那些有分量的人在朝会之前正好收到信息。然后他亲自去了司空府。
夜明星稀,明日定然是个好天气,可司空瑾却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雷击了,佟进尧说的每一个字他都听得胆战心惊,等佟大人说完抹抹已经红肿的眼,他将整个事qíng弄明白过来,酷夏时节竟如同身堕冰窖。勾结北庭都尉、收受贿赂、纵容其贪墨,弄虚作假、私开银矿,官匪勾结糙菅人命、卖官鬻爵贪赃枉法、国丧期内yínrǔ仕族子弟……随便拿出一条都够那三皇子永世不得翻身。
这个事qíng实在是太大了,饶是司空瑾这么个能在朝堂为谏言撞柱而去的人也有些发怵,可事qíng他知道了,按着老大人那忠正的xing子不可能不管,他一方面安稳好佟进尧让他先在府上住下,另一边去将他说的,佟灵央血书中涉及的人事地点查探一番,佟进尧给他的那一些信件也都逐一确认真伪,如果过了两三日的细细查证,竟无半点虚言,司空瑾一生为国为君,以匡扶社稷为已任,如此的真相,怎么坐得住啊。
佟进尧本来认为司空大人那边会有所行动,但等了好几日都不见动静,他也就坐不住了,本就是带着鱼死网破之心来的,他犯的事也都是砍头的大罪,就没想着自己能留下这条老命,于是他等时间一到,便按着他原先的计划走。
这件事若是要捅出去,单凭司空瑾一已之力是不能成事的,稍有不慎,他一头磕死在大殿倒也简单了,若是无法一击即中,景修宜心狠手辣,只怕会牵连太广。夜里,在佟进尧偷溜出门之后,司空府来了好些人,都是司空瑾信得过的。
大人们聚在一起,事qíng便全都知道了,陆离有幸也来了。直到听尚书令说完,陆大人才知晓了前因后果,就算是知道姚安歌做的事用的手段上不得台面,听了那残酷的事实,背后还是蹿起了无法褪去的寒意,狠辣决绝,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就算是为了大事,也着实太过伤天害理,看似风光霁月的君子,心却毒得无法估量,这样的人,若是脱了太子掌控,只怕……
陆离在那慨叹失神的时候,诸位大人们已经是义愤填膺,一个个都恨不得冲到驾前,将这事给公告天下了。这么一群老夫子,贯彻的是文死谏武死战的思想,清高的厉害。咋咋乎乎的发表着各自言论。司空瑾到底是年岁大了,处事也稳妥了许多,他知道这个事qíng太大,若不做好周详准备,以册万全,贸然上书只怕也是结果难料。但秉xing毕竟还是那般,老夫的那份少年狂犹在,加着这么一群人的起哄,血自然是热了几分。
陆离看着这群肩负大夏之柱的脊梁,心下不住的喟叹,又记起太子殿下和中兴王爷那日所说,看着司空瑾的花发白须,开口道:“司空大人,下官认为此事应当从长计议,切不可cao之过急。”
陆离才识好,出身品行也都上佳,虽说年岁不大,却沉稳持重,处事都很让人放心,司空瑾一真都很看好这个后学,听他这么一说,便顿住,等着听他后话。
陆离继续说:“大人,太后丧期刚过,陛下还在伤怀,潜心斋戒,又颁布诏令以日易月,一守人伦常礼,二安天下民心。陛下勤政爱民,诏书下发各府州衙,百姓称赞声不断,若此时将三殿下的事摆上台面讲,皇上的面子先不说,只怕整个皇家都会成为天下的笑柄……”
陆离话还未说完,便让旁边的人打断了,那人正是他同袍,户部侍郎周昌业。周昌业为官多年,陆离只能算是个后辈,彼时豫鲁那事,户部官员凋敝怠尽,他为官尚算周正,以为可以有机会,却不承想让这个小年轻得了户部主事之位,他仍旧只是个侍郎,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平时倒也还好,陆离处事圆润,自然是相安无事,现今听这么一番话说出,周大人自然要反驳。
周大人说:“陆大人此言差矣,你我食君之禄自然要为君分忧,怎可倒行逆施,做出遮掩真相蒙君之眼之事。古来文死谏武死战,乃是常事,如此动摇社稷之事,我等知晓怎可隐瞒不报,江山社稷军国大事,岂可担心受嘲笑而唯喏不敢言。若真是如此,你我头上的乌纱还不如就此卸下,做什么为民请命的官!”
陆离知晓他为人,不想与他争辩,只是话还是要说完,他望向司空瑾:“司空大人,亲不间疏,陛下子嗣本就单薄,三殿下一向又得圣宠,您老三思啊。”
事qíng到了这个地步,景修宜肯定是要沾事的,可是在皇帝那怎么参,罪名如何,都要细细思量。“国丧期间喧yín作乐,□□良人”,虽说担了个不孝的罪名,却并非死罪。而如今扣到三殿下头上的那么些个罪名往深了说那可是叛君谋反的大罪啊,就算证据确凿,可却是bī着皇帝杀自己的儿子啊。对付景修宜要花心思,故事要编得jīng细,更要慢慢深入,如今这付药太过生猛,只怕会适得其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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