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寻常_罗再說/罗再说【完结】(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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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似要化了这几里雪地。

  除夕过后,常将军身体抱恙,被皇帝免了拜年贺喜,常府无事,便一起睡了个底朝天。

  皇宫里天微微亮时,文武官员便聚于殿前白玉阶梯之下,按品级依次列队站好,给皇帝拜贺。

  殿前广场辽阔,占满了朝臣,两边是奏着乐的仪仗队伍,一曲过后,便请了斗重山齐的左右丞相主持场面。

  左丞相宣读贺词,右丞相总结去年大事。

  待陈词结尽,皇帝赐茶,百官落座,给宫人分发荷包。

  那日早晨,病恹恹的皇帝写了一张字赐给了太医院,众御医齐齐跪下,叩首以谢隆恩。

  这一年的除夕就这么过去,后来太子回到府上时,已是初三夜半。

  他梳洗完毕,掀开锦被,yù合衣入睡,就见那青玉枕上放着一根红绳系成串儿的铜钱。

  太子讲铜钱拿起来,一阵轻响。

  他拿起铜钱下压着的一张字条,借着桌上烛火,见上面写着「压岁用」。

  淮宵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

  忍着心下喜悦,翘了翘嘴角,唯恐吵醒隔壁间睡着的淮宵,他将那串铜钱端正放在枕边,低垂了眼,深邃的目光对着窗外皑皑白雪。

  人间风雪正盛,他单单为我。

  ……

  后又过了些时日,是到了正月初五,各家都还在忙着年事,闲暇的两人便上街闲逛。

  两人并肩左瞧瞧右看看,四处逛了会儿,方故炀嫌街市这时过为嘈杂,见淮宵也兴致缺缺,便提议道:「回府吧?」

  他摩挲着发烫的手向淮宵问道,「走回去?」

  淮宵披上玄青厚锦裘,紧了紧缠丝腰带,手掌并拢,呵了口热气,应了一声。

  「你又长冻疮了?」

  方故炀取下自己手上的银鼠毛绒套,套进淮宵凉凉的手。

  淮宵没回答方故炀的问题,跟着他走,难得地嘟嘟囔囔起来。

  他说起江湖传闻,说十里琅珰覆了层厚雪,说城南新开了家糕点楼,说常尽最近在练朴刀,等着再和自己一决胜负。

  那一年的庙会声势浩大,皇城不夜,笙歌满满,百戏杂陈。

  那花灯街巷,临了水边,更有烟焰烛天,烂如霞布。

  城中闹市上更是搭了戏台,热热闹闹,不少人驻足观看,那台上的角儿都着髯口,一人白蟒对襟长袍,一人甲衣cha了四面三角靠旗,扎在背部,来回摆动,威风凛凛。

  俩小孩来了兴致,屏息凝神一听,才断断续续听到几句「从今后保江山文武专长」。

  太子没说话,淮宵像是看得懂他的疑惑,笑道:「这是《将相和》,讲以前有个国家的上将军和丞相有矛盾,上将军屡次挑衅,丞相忍让,后来那将军负荆请罪,他们才和好,同心辅国。」

  「赵国吗?」

  方故炀侧过脸问他,淮宵一叹气,说:「对,你啊,就是平时栽进了你的帝王权术。每天啊,就想着天下,民间疾苦,朝廷污垢。」

  方故炀低声道:「我皇娘,从小就不让我听戏。」

  「是啊,」

  淮宵说这句话的时候不大敢瞧他,只是眼神定定地看着台上新换上的剧目,「你身在帝王家,又怎需懂得qíng爱。」

  方才谈话间,他俩被人cháo汹涌给推到了后排。

  淮宵眯了眯眼,看不太清台上的着装,只得竖着耳朵听。

  一场戏即将末了,太子不懂戏,那戏腔拿捏不稳,没听出个所以然来,不愿再听,转身yù走。

  他跟着他,挤出人群时回了头,依稀听得耳畔传来一句——

  「屋漏雨雪上霜鸳鸯惊散,从今后两分飞地北天南。」

  紧接着,四周就是屠苏酒击杯盏声,路边七宝羹的叫卖声,教坊管弦之声。

  街上的手艺人挑着担子卖萝卜丝拌香油和甜瓜黏,香味儿扑鼻,很快就吸引走了平日吃惯山珍海味的太子的视线。

  拿几文钱买了一块,淮宵一口,自己一口,很快就没了,淮宵眼瞧太子虽顶着严肃神qíng,却又还咂咂嘴,唇边儿留了点渣,没忍住就笑了出来。

  淮宵这一笑,让太子想起方才眼见着街上不少妙龄妇女,额间贴的那一点酡红梅花片。

  心想这梅花片若是贴在淮宵眉间,该是何等景致。

  「今儿是大年初四,灶王爷要查户口,」

  方故炀看周围人来人往,都沉浸在喜庆的氛围之中,趁机抓起淮宵的手,捏了一下他的掌心,笑道:「你可要跟紧点。」

  一愣神,淮宵就被方故炀给拉到了桥边,回过神来,才拧着方故炀的手给捏了回去。

  护城河上有一座桥,名曰「至喜桥」。

  那桥上的宝塔楼亭七座,雕花刻shòu,为镇守洪水,可避风雨。

  至喜桥下桥dòng里,吊了枚大铜钱,孔中有一铜钟,上书「钟响福兆」。

  人们站在桥上或河边,用手中铜钱投掷铜钟,若是中了,便天佑来年幸福安康,万事顺意。

  太子从衣着摸出银锭,犯了愁,四周望望,才看到桥边一家孤零零的桃苏饼铺,他便叫淮宵原地站着别乱跑,自己揣着银锭去换铜钱。

  那店老板约摸是新来的店家,不识得他身份,嫌银锭不好找钱,有些扭捏。

  见他面露愠色,衣着又十分华贵,气度不凡,店老板心想怕是遇到了恃qiáng凌弱的皇亲贵戚,哆哆嗦嗦地把钱盒子拿出来,准备给他兑。

  方故炀抿紧了嘴唇,看出店老板心中所想,又懒得再等,转头看了一眼河边乖乖站着的淮宵,就把银锭往桌上一放,取了两枚铜钱,转身便去了。

  一人一个,铜钱平躺在手里,沾了些太子手心儿薄薄的汗。

  淮宵细细捻着铜钱上凸出的纹路,像是想了什么,耳边唢呐锣鼓之声越离越远。

  见方故炀准备朝桥那边去了,淮宵低声道:「水边有些滑,你别靠太近。」

  方故炀挑了个不算近,但视野很开阔的地儿站好,挑起眉梢,借着花灯缠树的微弱灯光,往桥下打量。

  待方故炀朝那桥下铜钟掷出第一枚铜钱后,两人都能耳闻清脆的哐当一声。

  见那铜钟被自己的力道冲得一震,心中不免得意,方故炀鲜少的孩子气没压得住,不禁回头一笑。

  这不常发笑的太子,一笑起来,是目如朗星,梦落人间。

  在淮宵眼里,似乎在这夜色低垂之中,把皇城的半边天都点亮了几分。

  想着想着,等太子走过来,淮宵又把手里自己攥着的那枚放到方故炀手心。

  后者先是一怔,而后抬眸看他,寒气chuī入喉间席卷一番,嗓音略微发哑:「怎么了,不去试试?」

  「想来,征战沙场,弄权政斗。」

  淮宵一顿,故作轻松地拍了拍方故炀的肩头,「安康与顺心,你比我更需要。况且,我的臂力比你差远。」

  他接着说,「我这一份,你就带着一起了吧?」

  头顶灯光晦暗,倾泻下来,打出一片yīn影,碎在方故炀的面容上,看不清具体的表qíng。

  他把手中铜钱死死攥紧,直到它又被汗沾了些许,才慢慢张开手,眼神又投向淮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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