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一落,魔怔的眼里已混沌不清,凸出的扇骨锋利郎硬,被他用力抵上淮宵肩胛伤口:「只要是方故炀的东西,我都喜欢去抢!」
迷迷糊糊的,淮宵痛得轻轻点头,又摇摇头。
心下暗自嘲笑自己,练武十余年,到头来竟是被一把折扇抽得生疼。怪就怪自己生得皮薄,一点利刃都易见血,才使得那扇骨处处像是往七寸打。
淮宵低头不语,连喃喃声也弱了,这副不抵抗的模样惹得方故燃裂眦嚼齿,一把甩开折扇,冲上前去紧掐住淮宵的脖子,一字一句道得极为yīn狠毒辣——
「我已经拥有了他的一切……」
说罢,把淮宵用力拽到身前,他手掌刚攀上淮宵耳畔,就被淮宵一脚踹翻在地。
方故燃又摇摇晃晃爬起身来,再一个猛扑,将淮宵按倒,扯过他腰带,胡乱之间yù捉住淮宵的腕子,却又被横着吃了一记手肘。
他应当是咬到了舌,吐口血在地,忿然作色,转身对着门口怒骂:「一群废物,还不来帮忙!」
门口的侍卫听闻动静已久,吓得不敢回头而视,得了他号令,才敢举起剑冲进屋内。
领头的那个举起剑鞘,一个摆尾将鞘头击打在淮宵后颈,后者瞬间被击得发懵,直直跪了地去,头仍是昂着,在血色与刀光间,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上有发红指痕。
方故燃见他这般模样,不由得愣怔。
淮宵启唇,缓缓驳道:「你没有。」
方故燃被他手肘撞得呲牙裂嘴,左脸已起黑青,眼神极为露骨:「你,江山,权势,财富,臣子,他还有什么我没有得到的?」
「友qíng。」
淮宵喘气,低声回答着,无视着面前如鬼魅般盯着他打量的男人。
「还有,你并没有得到我。」
方故燃心里突地一跳,像被踩着了尾巴,掀起蔽膝露出锦靴,一脚往淮宵背脊猛踢。淮宵应声倒地,头脑一阵发懵。
趁淮宵双眼发黑之际,方故燃抬手从身边侍卫腰间佩刀里抽出利刃,正yù对准淮宵臂膀狠砍一刀,不料门外又冲来府上一不长眼的侍卫高声急报——
「报!卫,卫惊鸿已带兵破城,关囚太子的地方有打斗之迹!太子逃了!」
那侍卫语落,方故燃大怒,横甩佩刀,猛地扎进淮宵身后雕花木柱,急急忙忙从淮宵身上起来,神色极为yīn冷。
他穿好了侍卫递过来的披风系紧于颈,片字不留便转身出了府。
淮宵微眯着眼,仰躺于地,手臂已撑不起身子。身上倒是无大伤,只是颈窝明显有数道血痕,肿痛难忍,眉角磕破了些。
血从锁骨上方的伤口淌成细线,淮宵抓着衣领去擦,云纹白边的领都染了色,越堵越流得多,渗透了料子,鼻尖都萦绕着一股腥味儿。
王府外院。
太子在前以剑开路,后有羽林军断后,一路上入院内砍得手中长剑都似是翻了刃,血溅上面庞碎成串珠,太子都顾不得用手背去抹,只觉眼前一片模糊。
提剑步入内厅,太子目不斜视,熟门熟路地往主卧走去。
路上撞到一低头赶路的侍从,见那人吓得大惊失色,太子伸出健壮有力的手臂拎着他的衣领狠狠向上一提,声音似从喉头碾碎而出:「我给你眨眼的时间,告诉我质子在哪里。」
那人身形一颤,两眼乱转,吓得打哆嗦:「在……在进门……第一个内屋!」
瞬间松开那人,扬手扔到一旁,太子领着一众羽林军,一路默默无言,直奔内屋。
他急匆匆踏上石阶,面色yīn沉地走到屋前,却并未推门而入,只是蓦地顿住脚步。
太子去开门的手微微颤抖,喉结上下滚动,眼底都泛起了血色。
待一须臾过了,他将qíng绪稍作整理,开口哑声道:「众将士听令,全部去外面候着。」
「可是……」
身后领头的羽林军迟疑道,他身后的羽林军齐刷刷一片全跪下了,都对太子的安危颇为担忧。
领头之人窥了一眼太子神色,把心一横,只得继续道:「里面的qíng况……」
太子漠然,回头以眼神杀死了他脱口而出的请求。
缓缓拉开木门,咯吱一声,他只觉大脑一片空白,鼻尖能嗅得一股血腥之气涌动而出。
淮宵闭着眼发呆,正准备屋内趁无人看守,将自己翻个面跪趴,扶着木柱爬起来。疼痛使他绝无半点睡意,不过阵痛最难受的时候熬过了,现在血流得少了,已好了许多。
他躺着侧过身来,抬眸便见得木门被推开,映入眼帘的首当其冲是方故炀挺拔的身影,挡住夏日午后的光芒,勾勒出他熟悉的轮廓,隐隐约约聚出一团星火。
一向以冷静自持的皇太子,如今已是无论如何也藏匿不了qíng绪,只是拖曳着身后深红披风,眉如剑飞。
仿佛梦中出现过此qíng此景一般,两人默契十年,在这个时候,无任何语言,更无任何表qíng。
方故炀一步步走过去,直径半跪下来,灼热指腹轻点淮宵眉心,抹去他眼尾血珠。
修长臂膀穿过他颈后,方故炀一使力,垂下眼睫,打横抱起怀中的人,就着这个埋头看淮宵的角度。
方故炀低头吻他。
第30章 第二十八章
宫外,赤墙琉璃瓦。
淮宵拎起酒壶,喝了一口含在喉头,剩的白酒稀里哗啦往伤口上淋。
那烈度,淋得他龇牙咧嘴,激得眼底都泛了红,被方故炀bī着摁上布条蘸了血水与酒,这才算是简单地包扎过伤口。
方故炀把镇定下来的淮宵扶上马后,两人并辔,极目远眺。
望到皇宫那边儿重檐歇山顶,飞檐螭吻,个个jīng致非常。
也就是这样的宫殿楼宇之下,藏着人世间太多污垢,藏着太多被放大的yù望。
在太子眨眼的一瞬间,淮宵恰好转头看了他。
夏日午后逐渐弱下的日光,不约而同地从方故炀的面庞展开来。
方才有暗卫线报,说皇帝被控制,说博雅堂走水,烧得院外那棵他们儿时常攀上爬下的大树都只剩了枝gān。
这一字一句,都似针一般猛扎了方故炀的心。他侧过脸看淮宵,后者也听着,面色不改,再低了点看,只见得他握绳的手勒得发红,一道道痕迹触目惊心。
方故炀心如刀绞,张嘴也不知安慰从何而起。
「父皇被皇兄挟持了。」
他憋了一会儿,寥寥几字道了,言语间却满是戾气,似乎那个隐忍多年,说一不二的方故炀正在破茧而出。
「知晓的。」
停顿片刻,淮宵坐稳马鞍,将有些凉的手放在方故炀握着缰绳的右手上,「我们进宫。」
从前扶笑总说,淮宵能在一个浮躁不安的人面前把浮躁不安的心给抚得平平整整。
况且在方故炀面前,淮宵拥有无法让他忽视的魔力。
方故炀听罢也无话,深知两人如今再多劝慰一句都是多余,只是反手握住淮宵的手。
就似是一起经历过岁月的两个人不需过多言语,只需一个动作,一个眼神,或者一个微妙细节,即可走过沧海桑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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