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真有那日,他定是更愿意选择回到三界之内的人道,放弃长生不老,与他相守的。
幼时常在府外市集上,街边灯火下,偷翻到些不易在博雅堂内阅读得到的传说话本,他常看那天上神君,蟾宫娥女,海中蛟龙,皆为人间qíng爱,不惜散尽一身修为,甚至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那会儿他尚且不懂爱恨是非,如今面对眼前这个人,这张看了十多年的面孔,他倒是忽然明白了。
饶是风花雪月再为动人,也不及与他作伴的十年糙木,chūn秋浮沉。
褪了肩胛黛青大氅,露一小截肩头入目,太子摁住他手腕,推至帘帐之后,大手掀起蔽膝衣摆,以带有掠夺气息的吻侵袭上淮宵颈窝。
衣衫褪尽之时,方故炀俯身半跪,以虔诚之态,吻上淮宵眉眼。
山眉水眼此词,不啻女子适用,在如今qíng状下,让这四字为淮宵所包揽,也通通不为过。
太子唇齿温柔,但手劲和蛮力愈发用得狠,怜惜之qíng混杂着隐忍多年的想法直冲上头,又哪容得他此时还能再拿出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抗衡yù望。
他又吻上淮宵鼻尖,引身下之人一阵轻颤,神态似醉酒般朦胧又倏尔清醒。
太子低头,哑声道:「淮宵,你可想好。」
话语未完,淮宵直接伸臂搂紧他光luǒ的后背,应道:「平素倒不觉你话这般多……」
淮宵允了他后,侧过头去看室内旖旎,灯火烛影将两人之躯映she于墙,摇摇曳曳,像极了飘忽不定之物。
他闭上眼,凭着本能去配合方故炀的动作,突然想起那一年。
那一年初见之后,他逗弄了太子一番,让这皇室储君跟着他跑了一段路,淮宵蓦然止住脚步回首时,最先入目的,也是太子翩跹衣袂,好不潇洒。
十年,或是将军功成,或是寒窗苦读,或是青丝白渐染,也或许是一朝一夕,但十年之于他们二人,是年幼到成熟,懵懂喜欢到jiāo付刻骨。
红绡碎翦,满目qíngcháo搅乱。
屋外是夜寒飞雪,帐内温炉小火,□□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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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一夜缠绵过,日上三竿,待窗前都透了刺眼的光亮来,他二人方才醒来。
淮宵本就才从北国而归,进了太子府又被拉上马去,来风陵渡与太子云雨一番后,惹了一身酸痛,起时半边身子一软,直让太子又揽抱在怀。
察觉搂紧自己的臂膀稍微松些,淮宵站起身来,自觉浑身难耐,定了定神,缓步走至窗边轻推开窗扇,回眸笑道:「日头正好。」
太子一笑,道:「回了府上,我共你再练练唐刀罢?」
淮宵面上泛红,心说这一时半会儿怕是没功夫能快马加鞭赶回皇城,不过若是能忍他一忍,也许可行。
他未转身去看太子,而是以目注视窗外景象,以掌心为抔,接了些许日光在手,淡淡道:「一言为定。」
太子独自去取了扶笑所需之物后,两人在风陵渡耽搁两日,待淮宵说并无大碍后,方才启程,原路返回,一路纵马而归,过山岭林间,触石吐云,再见小溪潺潺。
待到日yù西时,苍穹间似是缀了万点胭脂,暮云合璧,终是抵了大裕皇城,冬夜将至,霜风露叶,太子从大氅中试探出手,掌心竟还落了些飞雪来。
入城之后,街坊上下一派喜气,屋檐窗边都覆了层清浅银白。
人人和颜悦色,牌匾夜市来人熙熙攘攘,明明是风雪jiāo加夜,却都不闭户垂帷,连皇城城门到太子府一条不常有人走的石板路边,竟都挂上了大红灯笼。
正与淮宵并辔,见此qíng状,太子偏过头来,面上稍显期待,道:「恐是有何等喜事。」
淮宵见他担心,劝慰道:「公主大喜之日将至,看是宵禁解了。」
说罢,他伸手将掌心覆上太子手背,后者反手握住他的,笑道:「淮宵如是说了,那便是了。」
等二人顶了一身风雪,抄近道行至太子府门前那条路时,只见太子府上红光一片,竟是被那挂满了大红灯笼与红绸匹布的梁柱飞檐映得喜气洋洋。
府门前停了数辆宫廷马车,环佩叮当,府门紧闭,府上老管家端站于石阶之上,以黑纱遮面,身后排了一列侍女,均屏息凝神,朝他俩的方向看了去。
门口有高马两匹,淮宵远远看去,均认得二人。
那骑于前些高头大马上的人遥遥便望见了太子,只见玄甲光亮一闪,那人翻身而下,跪地抱拳,再走近些一看,竟是那已封了将的龙朔。
不得太子发言闻讯,龙朔身边的那位,乍一看似是宫廷御史,待他抬头,迎着府外参天红光,便能辩清,此乃当朝礼部尚书,卫惊鸿。
他此时鬓角发乱,并未下马,满目苦楚。而在场之人,均噤若寒蝉,万籁寂寂无声。
淮宵愣住了,夹紧马肚,将手上缰绳拉得紧了些,正yù开口问道:「惊鸿……」
不等他发声,卫惊鸿硬生忍了泪,从袖袍中取出一明huáng卷物,舒展开来,手在冬夜刮骨寒风中颤抖成筛,尽管鼓足了气,喊出的声儿也似被刮过的哑:「太子方故炀接旨!」
一语了了,在场之人通通跪成一片,太子也迅速翻身下马,伸手抱了淮宵下地,待两人在雨雪湿地中均站稳了脚,太子再扶着他半蹲跪地。
卫惊鸿有圣旨在身,并未下跪,这一幕自然是入了他的眼,他再开口,喉间之声已是濒临崩溃的语调。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兹闻常将军常凌嵩之女常初,温婉娴淑、纯良敦厚、秀外慧中,朕躬闻之甚为欣悦。今皇太子方故炀年即弱冠,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将军之女常初待字闺中,与皇太子方故炀天设地造,为成人之美,朕特将常初许配皇太子为太子妃。
「一切礼仪,jiāo由礼部尚书卫惊鸿与钦天监共同cao办,将军龙朔辅之……元宵完婚,与公主大喜、木辽大捷同冲三连之喜。」
卫惊鸿一语末了,喉头哽咽,「特此,布告中外,咸使……闻之。」
风雪席卷,刮过府前千万生息。
林稍露半霜,夜生气寒。
淮宵心中大恸,半跪的身未稳,双膝都栽了雪里去。
他生此十年,不知皇城的寒气这般狠厉,竟能生生钻入人心底,瞬息之间将内里咬空了去。
淮宵忽觉手上一热,是太子的手伸了过来,将他牢牢裹住,温热的体温暖得他心头发烫,眼里发涩,闭目不敢视太子之。
石阶之上的老管家见太子半天未有神色,反倒伸手去握了淮宵的手,心中大惊,连忙从阶上疾步而下,最后几步几乎是滚至太子跟前,央求道:「太子,太子殿下,还不快点谢恩呐!
太子面白赤目,张嘴yù言,能察觉周遭侍卫众多,甚至大部分都不是他的人。太子抬眼去看紧闭的太子府门间,似是能瞥到其中有一明huáng身影。
他犹豫半晌,满目血光,偏头去看缓缓闭眸的淮宵,竟是半字未吐,不谢恩,亦不回话,胸腔隐隐传出低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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