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倾倒,洋洋洒洒地浇下,也好不痛快。
就将我刀笔下无数的有罪无罪的魂魄,就着这一壶秋滕酒,倾倒在临城郊外的乱葬岗里。
青山荒糙萋萋,天下之事欣欣向荣。
我无话可对楼离说,自救愧对,只得愿他转世安康,不再相见。
尽管如此,却也痴妄着可以葬咋一处。
我缓缓俯下了身躯。
四
聂尧对我说:长英,孟玉不能死。
天晚暮,几缕残光照映着他嘴角紧抿的弧度。
望向那双往日满是冰雪而如今心痛难掩的眼眸,我突然间有几分拼命在心边疯狂生长的绝望。
我说:必须是大漠雪蕊。
他低沉地看着我。
我说:这个很难。
他唯一出现在我面前的软弱被一道厉色撕裂:我没有在征求你的意见,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
随即又软了声:因为只能是你了,长音英。
聂尧说:我只相信你。
哪一个他是真的,我不知道。
孟玉一定知道。
我从未忘记自己是谁,当聂尧喘息着叫出孟玉的名字时,我的脑子都很冷静,我用力地攀住他的身体,在他自欺欺人时,一遍遍在心里大声地告诉自己:你是孟长英。
我厌恶chuáng榻之事,我的身体已不gān净。
但如果那个人是聂尧,我会告诉自己:你是孟长英。
我要催眠我自己,我也要让自己清醒。
孟长英的命是聂尧给的,我不会忘记。
就算是假的,可那些可有可无的在意也足以迷惑我的眼睛。
就像当初那双温和而又无qíng的双眼,我希望占为己有。
所以我可以忍。
只想他想要的,我都会不择手段拼了命去拿来。
付出任何代价都行。
尽管我想告诉他,我可能会死。
但想到他会失意难过,我还是会很痛苦。
聂尧说:十五天内必须要找到大漠雪蕊,孟玉不能死。
聂尧说:要在凌晨开放的四叶,不可晚一分一秒。
聂尧说:此事重要,阁中其他事你不必再管,我自有安排。
聂尧说:尽快办成。
我微笑地看了看他的眼睛,说道:好。
第3章 第三章
五。料峭chūn风chuī酒醒,也无风雨也无晴
大陈地处中原,与北国接壤的西北处有广阔一片大漠,风chuī过,huáng沙漫天,延绵千里。
大漠雪蕊长于极旱之地的高山白雪之下,环境恶劣,却偏偏发芽,即便如此,数量屈指可数。
四叶雪蕊功效尤其奇特,救人害命,两者皆顾。
有起死回生之效。
珍贵如斯,倾城难求。
一般雪蕊生三瓣叶,百朵之中方有一朵四瓣,十分娇弱,见光则枯,立摘即萎,与凌晨时分开放。
我看着眼前一片皑皑白雪,与周遭荒糙界限分明。
穿过与西北接壤的高山深谷,到这里时,终于感觉到了冷。
不免要仔细地寻找雪蕊,好不容易发现一朵,再辨别是否为四叶。
有些枯燥,风刀刮来,分神想想为什么忘了拿上披风。
厚重披风包裹着难免碍手碍脚。
原来如此,之前便是这般打算的。
雪山天黑的早,心中盘算着大概还有一个时辰就要凌晨了。
还有一天就必须得回大陈了。可如今还未找到。
左边肩肘那道露骨伤口皮ròu外翻,糊在上面的血已经gān了,被冻成了一种惨白的暗红色。十指伤痕斑斑,起了些冻疮。腰背处大小伤口不少,但现在感觉不到怎么有痛感,大概是因为太冷了。
之前在穿过雨林时,不小心吸入了一些瘴气,此时控制不住,有些头晕。
将双手紧握,使劲搓了搓,生出点热气,我的手才有了点直觉,没像刚才一样麻木了。
我心想,所幸双腿没有多大伤,不然拖着一条腿,效率会大大降低,找起来不方便,也无法按期回去。总是会不好。
我也不敢,孟玉还吊着一口气。
越往上风渐大,黑天下几分yīn冷,我不知道自己能否走下山去。
蓦然前方出现一点昏huáng光亮,我呼了一口气。
主人问道:你要四叶做什么用。
我想了想,慎重答道:为救一人。
主人又问:可是至亲至爱之人?
我见他瞧着我,目光中似有怜悯,大概也知道自己现下láng狈不堪,只是微微低下头,将两只回暖的手掌伸展开,用力地瞧了瞧。
沉默片刻,主人叹了一口气,起身走开。
我心中如释重负,却蓦然涌上一股延绵不断、望不到尽头的孤寂与绝望。
可否戏谑一句乐极生悲?
我看着那两只破烂的手掌,又翻过来看了看手背,眼中空落落的,心里也空空如也。
一会儿想起了孟玉带有薄茧的手持剑与聂尧并肩而立,一会儿又想起自己曾双手攀着聂尧汗湿的背脊,再想起右手将剑刺入楼离的身体,颤抖着双手握住剑柄用力拔出。
刺啦——
最后想到楼离沾血的手掌在脸上冰凉的触感,却向下缓缓覆上了我的心脏。
为什么当初不杀了我。
现在我只感到累。
好像思绪已经万分迟缓,实则只是非常短的时间。
脸上有点凉意,我一惊,以为出了眼泪。
用手摸了一把后发现,原来只是进屋后粘在发上的雪沫被热烫化了,沿着额角划过眼角而已。
还以为竟哭了,不由细细嘲讽了下自己。
主人将四叶雪蕊给了我,我到过谢后,留下了一把昨天早晨刚到大漠时,在集市上买下的黑色的刀和一些细小玩意。
主人送我至门口,目送我背影消失。
我大约知道他也是孤独的。
我回头跟他大喊了一声:不是至亲至爱之人,孟某只是报恩。
是了,只是报恩了。
也只能是报恩了。
风雪簇拥着,和着主人赠与的一副斗篷,我们一起向山下行去。
第4章 第四章
六。烟雨暗千家,酒醒却咨嗟
自那场雪山之行后,身体状况愈加差劲。
脚踏进大陈的huáng土后,就去分部将包裹好的四叶雪蕊快马送去京城。
接手的是一个十几岁的年轻影卫,竭力可做到面无表qíng,毕恭毕敬,可到底是年纪小,沉不住气,转过身去时,迅速抬头向后看了一眼,刚好与我的目光撞在一处,立马便低下头快步离去。
还是十分láng狈。
傍晚时候我站在疆外,静静看着大陈这偏居一偶的荒陈小镇,卸去一身重负后,天光已经完全暗淡。
没有多少力气了,随意找了间旅店住下,身上裹着的还是雪山上带下来的斗篷,形容破旧,但在这仲夏夜里,cháo湿闷热的世间里,还是显得突兀怪异。
旅店老板是个憨厚汉子,惊呼打趣,好似与每一个过路旅居之人,都十分熟稔。
疲倦。嘴角提起了一点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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