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风微笑着瞥了他一眼:“因为别人终于抛弃了对你的偏见?”
他所说的,自然是三分酒家的李老板。
到得最后,李老板虽然没有好意思当面道歉,但他赠酒的行动和所说的那句话,已经明明白白地表示出对于黑衣人的愧疚和感激之qíng。
能够改变一个敌视自己的人的态度,对于那黑衣人来说,当然是件值得高兴的事qíng。
谁知黑衣人却轻轻摇了摇头,傲然道:“别人对我是怎样的看法,我不想去改变,也早已经习惯。但是此行中原,能够遇上你这样的汉人,却是我的运气。”
吴风心里不禁微微一震,qíng不自禁地也凝视着他。
两人的视线jiāo会在空气中,眼神中都有着难以言表的qíng谊。
良久,吴风才轻轻开口:“我亦如是。”
然而,他却甚至无法为对方而停留,因为他还要去一个地方,见一个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人。
况且,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权利,去结jiāo面前的朋友。
黑衣人也同样地沉默不语。
他也想到了自己所肩负的责任,想到自己此行中原的使命。
即使骄傲自信如黑衣人,也不清楚自己是否还有机会,与这萍水相逢却又一见如故的汉人少年把酒言欢?
“如果……”
两人忽地同时开口,却又同时停下。
微微一笑,黑衣人目注了吴风,道:“你先说。”
吴风也不推让,笑道:“我尚有要事在身,无法久留。不过每年的四月十六和九月十六亥时,是三分酒家开窖取酒的好日子,那一刻的青梅酒最为香醇……如果九月你仍在中原,请赶来青州,我会再请你喝酒。”
“我一定会来。”
黑衣人立即沉静地回答,但稍微停顿了片刻,他碧绿的眼眸中,却又掠过一丝伤感的神色,接着道:“其实,我此行中原,亦有要事待办。今夜一别,生死难料,若我还活着,九月十六,一定会赴此约会。”
吴风望向他的眼眸中,不禁掠过关切的神色,然而对方既然不愿意多说,他也不好再追问什么。
他只能这样默默地凝视着对方,半晌,才轻轻点头:“我会等你。”
黑衣人看见了他眸中对自己的关切神色,心中一暖,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再将酒坛递给吴风。
吴风亦一仰头,喝下了坛中的最后一口美酒。
黑衣人的视线一直凝伫在他的面上,此时就朗声长笑,笑声中豪气gān云,然后他向吴风微一抱拳,道:“告辞。”
说话间身形轻动,虽然仍是面向着吴风,就连抱拳的姿势也未曾改变,人却已飘出了数丈之外,转瞬不见。
吴风却仍是一动不动地伫立在原地,凝视着那黑衣人的身影,直至那身黑衣与夜色全然溶为一体,这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月色冷清,身畔江流无声。
月氏一行五人,离家之后便径直向着泰山而去,这一路上也遇见了许多江湖同道,全都是为赴这泰山之会。
月潋和白倾妤见着了那些各门各派的熟人,自然要花些时间叙旧不说,就连出道不久的月长鸿、月锦鸿和月柔鸿,也接连遇上跟他们相熟的年轻弟子,兴奋地聚在一起说个没完。
整个中原武林,这阵势哪里像是要参加一个危险的除魔大会?倒像是寻常百姓逛庙会一般。
而在大多数人的眼中,更是已经把魔教教主君莫问看成必死无疑的人,现在所不知道的,只是他会死在何人手中而已。
这种盲目的乐观qíng绪,反倒令月潋有些不安起来。
这一夜,当他和妻子会完江湖中的旧友,回到客栈中自己的房间之时,月潋终于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白倾妤的手已然伸了过来,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柔声道:“你担心?”
月潋苦笑了一下:“骄兵,从来就没有不败的道理。只怕我们都太低估了那个魔头……”
白倾妤其实也与丈夫有着相同的感觉,于是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半晌才道:“不会有事的,是吗?毕竟那魔头,他也只是一个人而已。难道我们中原武林,会敌不过他?”
谁知道呢?
谁也没有真正见识过那个人的武功,也不知道他究竟可怕到何种地步?
但只是想想死在他手下的那无数高手,就足以令人胆寒。
月潋沉默不语,他早就已经过了无所畏惧的年纪。
现在的他,害怕很多事qíng。
他怕自己会死,死后就再也无法照顾妻儿;他更怕自己所爱的妻子儿女会先自己而死,那会令他感到比死更加难以忍受的痛苦。
人一旦害怕太多、顾虑太多,就不复再有当年的勇气。
“潋,答应我,决不要逞qiáng好勇。”
白倾妤凝视着他,忽然开口。她深知自己的夫君年少之时,曾经有过这样的坏毛病。
月潋苦笑着摇摇头:“我已不再年轻。”
然而,他的心中却是微微一动,想起了自己的长子。
月长鸿同他当年的个xing完全一样,血气方刚,做事冲动,这令得月潋好生担忧。
但是他却没有把这份担忧告诉妻子,因为怕她也会同自己一样担心害怕。
“希望这一役,我们月氏可以全身而退。”
沉默半晌,月潋终于轻轻道。
就算事后被人指责为懦夫也无所谓,他已经决定绝不抢先出手。
若可能的话,索xing就直接作壁上观。
他并不指望月氏能因杀了那魔头而一举成名,只希望自己的家庭仍像从前一般安定幸福。
dòng悉了他的心qíng,白倾妤没有再开口,只是仍然紧握着他的手,一起望向窗外夜空中那幽远的明月。
第14章 月氏兄妹
此时,月家的那三个与父母同行的年轻人,也都聚集在月长鸿的房间里,同样在谈论着离众人越来越近的这场盛会。
同他们的父母完全不同,月家的三兄妹全都是一幅跃跃yù试的表qíng,顾盼之间神采飞扬。
三人之中,月锦鸿算是稍微内敛些的,因此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瞧着大哥和三妹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得十分热切,偶尔才会cha上一句。
月柔鸿则是带着七分凑热闹的心态。
对于她来说,那个魔头是死是活其实跟自己关系不大,只不过人人都将那个人说得神乎其神,以至于她总觉得若不能亲眼瞧瞧对方,那就太遗憾了。
只有年纪最长的月长鸿,一直激动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似乎恨不得能一下子长出翅膀、飞到泰山之巅,并且巴不得八月初五能够立即到来。
“大哥,你再这么走来走去,我的眼睛都要花了。”
月柔鸿没大没小地坐在窗边,一条腿大大咧咧地抬起搁在椅子上。
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视线不时自窗外转回,向房间里踱步的月长鸿瞥上一眼,最后终于忍不住懒洋洋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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