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些死去的人里,毕竟有着月孤鸿的亲人,他想要替他们报仇也无可厚非。
立场不同,贸然提起只会引发争论和不快,而他们俩都不想破坏眼下这难得的好气氛,所以都聪明地对当年的那件事避而不谈。
月孤鸿知道,自己现在的表现,在任何人看来都会有些怪异。
所面对的明明是仇人的妹妹,却竟然可以跟她如同知jiāo好友般地对坐闲聊,不仅没有愤怒或仇恨的qíng绪,心里反而似乎还有着格外宁静的感觉。
仿佛像是,即使时间就此凝滞不前,他也可以安静地面对,不再去想江湖的纷纷扰扰,不再去想过往的恩怨是非。
这种感觉很微妙,令他qíng不自禁地揣测着,昔日君莫问和那个名叫吴风的中原高手相处时,是否也有过类似的心qíng?
所以最后,他们才冲破了正与邪的绝对界限,听凭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做出了会令整个江湖不敢相信的决定。
月亮不知何时躲进了云层的后面,朔风忽起,在月孤鸿和君莫笑反应过来之前,漫天飞舞的雪花已经飘落在两人的发梢衣襟。
似乎仍然不想动弹,君莫笑有些慵懒地以手托腮,默然注视着飘落溶化于酒杯中的雪花,如同一只美丽的陷入沉思中的波斯猫。
月孤鸿的视线qíng不自禁地被她所牵引,想到白日里她故作坚qiáng、昂首阔步的模样,不知不觉心生怜惜,半晌,才轻轻开口:“你累了。”
君莫笑蓦然惊觉,抬眼向他望了望,随即眼睑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秀美的面颊上投下了深深的暗影。
“也许吧……但既然已经成为我的责任,我也就必须将所有的事qíng都安排妥当。”
还有一句话,虽然她并没有说出口,但奇怪的是,月孤鸿却似乎能从她的表qíng和语气里看出端倪。
我不想让他失望。
谁又想令那个人失望呢?
月孤鸿的内心深处,不禁产生了难以抑制的qiáng烈共鸣。
然而,他所不敢深思的是,那个人又会否令自己和君莫笑失望呢?
略一迟疑,他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你觉得,令兄还会回来吗?”
她十分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他们都已经知道了吴风对于君莫问来说,究竟是何等重要,以至于能够令得他毫不犹豫地放下自己身为月恒教主的责任。
就算那个人已经在一夜之间灭尽大理聂氏、为他生平唯一的知己报了仇又怎样呢?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失去的已经永不可追,心中的那份残缺会逐渐扩大,到最后,或许已是了无生意。
月孤鸿和君莫笑都不愿意继续想下去,那只会令他们觉得身上越发地寒冷。
所以沉默半晌之后,君莫笑率先向他道了晚安,随即起身离去。
月孤鸿却仍然在漫天的飞雪中呆呆地坐了良久,并且有些难以自制地饮尽了那壶青梅酒。
醇厚香浓的美酒,渗入了冰冷的雪水,那香气却越发地清冽孤高起来,让人不禁想起雪中梅花的一缕浅淡清香,若有似无,却又萦绕不去。
他一杯接一杯地喝着,眼前仿佛见到两名丰神俊朗的男子对弈共饮的景象。
若能如同那两个人一般,找到一个跟自己心有灵犀的知己,果然已是不枉此生了吧?
只可惜,他至今还没有找到能陪自己一醉的那个人……
君莫笑那带着淡淡惆怅的声音,再次回响在他的耳畔。
恍恍惚惚中,月孤鸿忍不住再次想起,多年以前,在那遥远的泰山之巅,面对着那个如神又似魔的男子,以及陪伴在他身旁的绿眸女童,自己曾经许下过两个心愿。
第一个心愿,终有一日,要与那个人畅快一战。
至于第二个,又是什么呢?
或许,等到和君莫笑之间决出胜负,他会有勇气说出自己的心愿……
短短十天的时间,却让同样孤寂的两颗心越来越是靠近。
有时候,月孤鸿甚至觉得难以分辨,自己究竟是为了多了解一些那个人的事qíng才去陪伴她,还是那个人已经变成了他用来接近对方的借口。
然而他们的约定之日,仍然不以任何人的意志为转移地悄悄到来了。
北天山之巅终年积雪,冬日的阳光虽淡淡地洒在皑皑白雪之上,却只令人感觉到冷冷的寒意。
月孤鸿低头瞧着自己的脚尖,那柄能够震撼世人的雪影孤鸿剑已然还鞘。
他已经足够小心,又或者两人间的武功差距实在太大,所以锋利的剑刃上甚至还没有沾染到一丝血腥,就已经决出了胜负。
这样的胜利,却反而叫他更加地想念起那个人来。
当今之世,除了那个人,究竟还有没有人,可以与自己一战?
并不是他太过狂妄,他只不过是有些失望罢了。
君莫笑抿紧了双唇,胸口仍在剧烈地起伏着,身体也抑制不住地在微微颤抖。
她已经用尽了全力,然而每一招每一式都被对方轻描淡写地化解开来,最后更是被那柄神出鬼没的长剑之上了咽喉,不得不认输。
她竟然还是输了!
月恒教这么多年来的声誉和威名,难道就要毁在自己的手上?
她愧对自己的兄长,更加无法面对那些对她抱持着希望和信任的月恒教徒和平民百姓。
如果不能像兄长那样守护他们,那还要她这个名义上的教主有什么用?
第98章 定qíng
想到会令那么多信任自己的人失望,这么久以来一直故作坚qiáng的君莫笑,终于无法再继续支持下去。
“为什么不杀了我?你不是肩负着血海深仇吗?只要我一死,圣教可能就会烟消云散,再也没有人跟你们中原武林作对,这岂不是再好不过?”
过于沉重的责任,她已经承担了太久,此时此刻,在寂静而没有第三个人的北天山之巅,她突然也产生了将一切抛开、从中解脱出来的冲动。
或许,也是因为现在站在她面前的人,是月孤鸿吧?
这个最初相识时时常显得单纯憨厚,并且总是被她戏弄的人,在漫长的岁月里竟然已有了远超过她的成熟稳重,以及qiáng大实力。
君莫笑qíng不自禁地想到,如果自己没有一直心安理得地在兄长的庇护下无忧无虑,也像眼前人般加倍努力的话,现在是否也能取得同样的成就?
她忍不住感到了深深的悔恨,因为自己的无用,也因为自己的虚度光yīn。
月孤鸿的视线慢慢自剑鞘上抬起,有些不忍地向她望去。
他还记得,当年的她是如何地骄傲和自qiáng,虽然是个女子,但失败的打击对于她来说,也绝对不会轻。
沉默半晌,他才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我并不想代表中原武林,而你……也不是他。”
杀死自己家人的,是君莫问而不是君莫笑。
他从来没有想过要迁怒于月恒教的其他人,更不会把她当作自己的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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