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怀沙行_北不静【完结】(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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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谲笑得很恶劣,显然是在意指自己的耳朵,“看不出来。你别怕,朕不会对你怎么样,朕……”他沉吟了一晌,“一个人既然可以活得很好,那为什么世人都不肯独活呢?”

  他越说越小声,说到最后,信手抱住了宿羽的手臂。同时,脸上一痛,这次巴掌直接落在耳边,“我说了,不许碰到我。”

  盛怒之下,吴谲几乎满脸通红,立即勒住马缰,大喊道:“何达溪!”

  何达溪等人一直在几十步之后,闻声催马过来,“陛下怎么了?”

  吴谲冲口道:“给朕——”

  宿羽没等他说完,劈手又抬起一掌。何达溪毫不犹豫,提起剑柄向宿羽肋下重重撞去,吴谲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空洞的闷响。

  那声音陌生得骇人,他只觉得一身寒毛渐次竖了起来,一反手,慌乱抓住了宿羽的小臂,到底年纪小力气弱,电光火石之间来不及松手,被一股大力猛地拽下了马背,嗵地摔在了宿羽身上。

  他心里一麻,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忙乱间碰到宿羽胸腹,后者死死压着自己的肋骨,浑身都在打着细微的颤,俊秀的眉头蹙着,额角滑下晶亮的冷汗。他下意识地碰了碰,猛地缩回手去,磕磕巴巴扬声道:“去找——”

  耳边再次爆开“啪”的一声爆响,宿羽半撑起身,又给了他重重的一巴掌。

  吴谲一句话被截在半路,何达溪一时哑然,只见宿羽微抬起脸,冲他扬了扬下巴,言简意赅道:“滚。”

  切云侯满身挂血,面色阴郁得跟传闻中的周帝如出一辙,苍白月色照得白衣犹如月色本身,竟然活像一只鬼。一眼之下,竟然会有种他并没有为人控制的错觉。

  何达溪只觉心跳猛地漏跳了一拍,吴谲气得吼了一声:“还不快滚!”

  他二话没说,驱马退了回去。

  银甲军退得快,城中留下的士兵却等了两个时辰才撤。明月几乎已上中天时,和阗国王才从美酒里醒来。

  身边一阵阵烧灼的热度袭入梦境,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下一瞬猛地跳了起来,“来人!救火!珈蓝的、珈蓝的塔——”

  殿中静寂无人,越过窗棂,外面那座空置了十多年的珈蓝塔已经被烧得空了心,只有窗外的火星哔哔啵啵被风送进来。

  老国王出了一身冷汗,哆哆嗦嗦起身推门出去。宫人们垂目敛眉站在廊下,仿佛那冲天的火光是他一个人的幻觉。

  他向前走去,宫人低声唤着“参见国王”,自动为他让出一条通路。

  火灰四散,飘荡着坠落在他的白发上。塔下一个黑衣青年负手握剑站着,闻声半转回身来。黑衣的肩线随着动作被宽平的肩拉开,衣料之下的肩臂轮廓修长而有力,身姿青松般挺直,几乎是军中习气,而那张出奇贵气的脸上却殊无表情,只有挺直鼻梁挡住了一半火光,致使另一边面孔上的夜色阴翳几可散出森森寒气。

  老国王闻见了血腥味,缓缓站住了脚,犹豫道:“和阗被围,虎贲主力抵达之前,寡人无能为力。”

  谢怀转回身去,“破城之事,不必多虑。”

  他手里紧紧握着什么东西,漏出一角,白玉的质地温润柔亮,沾着干涸黑血,更显得那只鬼面目狰狞。

  国王想了想,“那陛下要什么?”

  珈蓝塔的火烟冲上夜空,寂静只持续了半晌,谢怀道:“三十六国之中,有几国看得到这烽火信?”

  国王袖手站了许久,终于一把夺过了卫兵手中的火把,大步走上前去,一脚踢翻了油桶,笨拙地伸手点火。火星落地,熊熊烈火再次向上冲去。

  白发的老鳏夫喘着粗气,擦了把额角的汗,话音近乎仓惶哽咽,“他们不一定全都能看到,不一定全都肯来,还有两位国王不在西域……但、但寡人可以叫人去送信,再送灰鸽子,还有……人力所可为,和阗必当倾力以赴!”

  “贤弟,阿谲他长歪了,寡人也不是个好国王,可却少不得要拉下脸来求你一句。大周人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可枯骨倘若能言,恐怕不会说‘心甘情愿’。凡人生于世间,只求一粥一饭,原本不是人人都做得了天子,却也没人不配好好活着。天下在你掌中,可……你莫要负天下啊。”

  看不出谢怀把这番话理解成了乞求还是威胁,国王只看见这个手握多国命脉的年轻皇帝微仰起面孔,在刺目的火光中眯了眯眼睛,“三儿。”

  三伦迟疑一瞬,随即把手中的一把银流星尽数扔进了火中。荜拨一阵爆响之后,赤红的火光之中缓慢地飘摇起了数十盏天际明星。

  ——天子令信垂于长天,虎贲将来,星光所向,遍地千秋。

  作者有话要说:

  强攻的血量我说了算![超有志气

  第102章 风息夜半

  ———风息夜半———

  这是昭和二年的夏暮,金陵城中无人知道天子不在、衡王也不在,故而万事如常。

  煮菱角和嫩莲子的气味刁钻地清香,小女孩儿扎着羊角辫走街串巷叫卖,并不知道方才买了三大包嫩莲子喂同僚的清秀少年是当朝太子。她们只琢磨着生意不错,今天回家前可以偷偷买块糖吃。

  向西北远行数千里,和阗城外也是一样。

  和阗城门一关,西域三十六国跟和阗和东方二国就断了来往,只剩北济军和虎贲军各自增添人手,添出了一道兵临城下的奇景。

  城外所有人都想进城,但国王拎得相当清楚,要是眼下开门,必然引战,遑论输赢,第一个被灭国的就是无辜吃瓜的和阗,所以无论如何都要装死,无论如何都要把其余三十五国一起拉下水。

  好在大周军和北济兵都十分鸡贼,进不了城就绝对不打,一南一北地在大漠上划出了楚河汉界,井水不犯河水,大周军吃面,北济兵啃馍。

  老国王把宫殿门一推,宫人们在廊下摆开了一溜青提子哈密瓜,花果香味掩不住劫难过后的焦糊气息,老国王抓了抓银白的发丝,对着碧蓝高天长叹了口气。

  城中的政变并没有在百姓们心中翻出多大的浪,虽然城门已经关了两天多,但困在城外的人有吃有喝,对此也没有太大的感想,甚至不少和阗牌的乐天派还有一丝窃喜:要是城门不关,这扒鸡能一文钱一只吗?虽然鸡肉有点酸,但是一文钱的东西,难道你还指望不吃亏不上当吗?

  有个戴斗笠的过路书生停下脚,“哎”了一声,啰嗦了一大串,“这卖鸡的没人吗?一文钱?给我来只鸡。专业做鸡是怎么个专业法,你们能给我讲讲吗?”

  和尚简昭扶着禅杖,正在清秀俊逸地酝酿一场呕吐,他师兄简昉斜靠在沙堆上,愁云惨雾地踢了一个瘦猴子伙计一屁股,“接客去。”

  那伙计拍拍屁股去了,麻利地把一个纸包递给了那书生,没过多久又走了回来,摊开手心,把一颗小碎银子交给简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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