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怀沙行_北不静【完结】(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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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线嘶嘶如毒蛇吐信,越来越近,吴谲却一勾唇角,仰脖告诉宿羽:“你如果不跟我走,会死在这的。”

  “你也会死在这的。”

  吴谲摇了摇头,“父皇死在龙椅上,我是皇帝。”他高声道:“何将军,熄了□□,我们回尉都拿玉玺调兵。”

  五更的夜色逐渐散去,朝阳将升。远处的何达溪三步两步从桅杆上滑下来,挥剑怒吼了一声:“左满舵!”

  船只缓慢转向,仰面只见船帆滚落张开,凌晨的罡烈海风拍击之下,大船不可抑制地晃动,甚至近乎疯狂地在海浪之中猛然倾倒,冰寒的海水迅速灌进了船舱。宿羽在海水的流动中死死攥住了身下舱板,只看见何达溪咬牙挥剑,同数名卫兵一起砍断了桅杆。

  船只又是一阵晃动,终究没能抵过沉重的负累,船舱重新翻出水面,舱中的火线燃烧声早已消匿不闻。

  那个卖粥的小姑娘浑身透湿,被她哥哥拽在怀中裹衣裳,正看向这里,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当心!”

  宿羽神情一凛,却已来不及,肋间再次一痛,被何达溪踹了一脚,随即冷硬的靴底踩住了喉咙。喉间发出咯咯数声。吴谲呛了两口水,试图挣开宿羽,“就这么几个虾兵蟹将……”

  他充耳不闻,手指被一根根掰开,索性势如闪电般松手摸向吴谲腰间,刀光闪过,短匕横起,吐出一口腥咸的海水,冷声命令道:“抬头。”

  吴谲被他强行拽着看向前方。夜色未散,前方那艘船乘风破浪疾速前进,船舷最前方站着一个黑甲长剑的威严身影,被重重士兵拱卫在正中间。牙白的帆被远方的朝阳抹出一层浅薄的胭脂色,同样的颜色却将那森森的一排黑影映得近乎肃杀。

  吴谲脸上还有点顽皮的笑意,说:“他知道你在这,还是开火了。”

  宿羽额角处渗出一层薄薄冷汗,神情有些恍惚,不知道在想什么,但也扯起嘴角笑了笑,“你不也在吗?看。”

  对面船上那人抬起右手打了个手势,身侧护卫打开船舷一角,然后退开,他趋近一步,露出身前的一件东西,金碧辉煌,似乎是一把椅子。

  吴谲猛地挣了一下,喃喃道:“朕的。”

  霞光掩映,从这里看不清谢怀脸上是什么表情,只看见他一脚把那龙椅踢了下去。船仍在飞速前进,故而龙椅在龙头上磕碰了几番,碰得椅背扶手七零八落分崩离析,才最终落入水中,激起一片凌乱的浪花。

  这边的船上静了一静,同一个懵然的想法从数十人胸中升起:尉都沦陷了。

  何达溪一个念头尚未转完,只听对面船上的数十传令兵齐齐喝道:“北帝归降!北帝归降!……”

  破碎的船舷边死死扣着吴谲的宿羽突然手一松,捂着被咬伤的手腕放开了吴谲。吴谲拽着宿羽的袖子站起来,大吼道:“一派胡言!龙椅不过是把椅子,人人可以打,尉都仍旧——”

  对面船上的谢怀张开手,把一样东西遥遥抛了过来。朝霞的金光掠过那东西柔白温润的表面,沾着朱砂红印泥的纹路如在眼前,金黄的穗子随风荡开,越过了多半截海面,去势缓缓停住,即将下坠。何达溪眼前一花,伸手抓了个空,只碰到了宿羽的衣角,他攀在船舷边大吼道:“陛下!”

  船分开海浪的声响在头顶轰鸣,宿羽又扎了个猛子,在海水中再次下沉,衣带勾住了什么东西,他伸手摘下来,发现那是一片被熨平的枯叶。

  玉玺去势极快,吴谲在水中伸长了手,拼命抓去,总也摸不到边,只有腰部越来越重,他回头狠狠蹬了宿羽一脚,宿羽转而松开了持刀的手,双手来抓他的腰带,抿着嘴唇摇了摇头,神色间竟有一些焦急。

  他刚才分明想杀了自己的。吴谲盯着眼前逆着天光逼近自己的消瘦人影,忍不住走了走神,第一次觉得比起那两瓣浆果一般饱满鲜明的嘴唇,宿羽下颌骨的形状温润倔强,其实更好看。

  海水中的寂静和上方的人世是两重天地。吴谲伸出一只手,宿羽拨开水流握住了他的手腕,将他向上稍微一拉。同时,下颌一温,是吴谲的嘴唇轻轻碰了上去。

  他一怔之间,眼前海水开始渐渐发红。他昏然低头,只见那握在吴谲手中的短匕正迅速划开孩童白嫩的手腕,血水被冲淡,伤口处露出一重灰茬。

  宿羽心中一冷,手中被吴谲塞进了短匕刀柄,眼睛蜇得酸痛,死死注视着越沉越远的人影,却没再下潜,只是肩背一轻,被一只有力的肩臂揽了上去。

  黑甲折射着海水之外初升的朝阳光,一片千岁绿,又一片苍山雪。海水次第穿过脖颈,那只手紧紧箍着他,划开水流向上,再向上,直到浮在海面上的冰渣再次拍击胸膛时,那人才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宿羽?”

  天已经亮了,宿羽深吸了一口冰寒的空气,回头看了半天眼前的人,最终哑声道:“咱们上去吧。”

  船上放下绳索来,李昙担忧地碰了碰他的额头,“上得去吗?”

  宿羽点点头,握着绳索用了用力。李昙皱皱眉头,吐出海水,把他往自己肩上一搭,抬头吼道:“往上拉!”

  浮动的冰渣被久违的阳光晒化,宿羽昏昏沉沉地低下头,自嘲似的一笑。

  第107章 明明如月

  ———明明如月———

  除了李昙三伦燕于飞这拨在陇州当过一串冰冻糖葫芦的祖宗之外,一船的大周人谁也没想到,这才到八月,东鸿海的天气就冷成了这样。

  大伙被谢怀诳上船的时候还是盛夏,燕燕为了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还装作很贤惠的样子给林大人捧过场:“是啊是啊,二……林大人说得对,海上天气凉嘛,大伙多带两件衣裳。”

  燕小帅为了吃盐巴烤蚂蚱,连“我赌太子娶不着老婆”这种话都说过。这天底下谁娶不着老婆都轮不到玉树临风前程似锦的太子娶不着,何况这届金陵皇家门十分为人所喜闻乐见,不仅没高堂双亲,还连个烦人的皇嫂都没有,并且买一个太子还能倒贴一串如花似玉的皇兄,谁嫁谁升仙。所以大伙纷纷把小燕的话当耳旁风,并且纷纷悔不当初地冻成了一窝鹌鹑。

  燕燕裹着林颁洛的大棉袄,坐在桅杆下,就着小酒迎风吃烤鱼,气势夺人无比地指点江山:“那个谁,你能干点有用的吗?”

  李昙正在背风处磨刀,对此人的嚣张气焰很看不惯,“老子暖身!”

  燕燕奇道:“冷你就回屋睡去啊?别人吃饭你磨刀,磕碜谁呢?”

  李昙默默翻了个白眼,小声说:“那不是宿羽在我屋睡觉呢吗。”

  燕燕喝了点酒,有点上头,哈哈大笑,“你脑子有坑吧?你把他搁陛下那屋不就行——”

  林颁洛正抓着两把烤豆腐鱼从舱里出来,二话没说先给燕燕“嘘”了一声,李昙也是,就差一刀飞过来把她扎海里去,“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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