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怀沙行_北不静【完结】(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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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前怀王收复六州,其中最北也最惨的一州,就是陇州。

  陇州被北济人祸害了数年,辛辛苦苦回到祖国,继续被官兵祸害——为了安定着想,历朝历代都没有大力扶持边境的先例,可见只要心够狠,人人都能做明君。

  但陇州惨得特立独行。

  气候本来就恶劣,再加上被北济人兢兢业业地吃干抹净,整个陇州越发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鸟肯拉屎没驴拉磨,旱的旱死涝的涝死,人能下嘴的除了冬天漫山遍野的紫皮山药蛋和沙地甜地瓜,就是夏天铺天盖地的西瓜秧子。

  要吃没吃要玩没玩要狗没狗,尊容十分抱歉的驻军官兵们只能苦中作乐。具体作乐方法有三:一是各自吹家里老婆胸大腰细屁股翘的牛皮,二是搬弄金陵王城甚嚣尘上沸反盈天的是非。

  朔风呼啸,席卷田野,裹着厚皮袄的三伦拎起来一串地瓜,用一种拍村口小芳纤腰的温存手法拍了拍地瓜脑袋,“这个不甜,换吧。我扔回去了啊!”

  田垄上煨着火,懂点行的过路人都会自己动手烤地瓜,至于留不留烤地瓜费,就全看有没有人肯豁出去要脸了。

  马沙一边吐地瓜皮一边粗声粗气地骂:“扔个屁,给老子拿回来,搁马背上!晚上就上九回岭了,那破地儿下雪下得封山,你还计较甜不甜?”

  三伦一手捧着小芳的纤腰,一边叉着自己的排骨腰,声气细细,像个姑娘,“你急个屁啊?调个兵而已,李将军都没催,你上什么太监火?”

  本来他们在军营里吃红烧山药蛋吃得好好的,突然莫名其妙地被驻军长官李存年一脚踹去了九回岭守烽火台。九回岭上音书断绝,等闲收不到老婆的絮叨家信,所以马沙正心里不痛快,就没法见三伦这懒猫脾气。

  宿羽一边啃烫嘴的烤地瓜,一边拿干净的手背碰了碰马沙的胯,示意他别上火,又跟三伦说:“三哥,差不多行了,随便挑几个就行,九回岭又不是没有粮食柴火。”

  小宿这架劝得鞭辟入里,要是个女的就堪称母仪天下,但三伦和马沙立即统一了战线,一致开始鬼哭狼嚎:“你可闭嘴吧!咱们混成这样不都是你的锅么!?”

  宿羽噎了一下,默默低头,继续啃地瓜。

  沙地边上是条土垅,宿羽坐得端端正正,吃瓜姿势跟马沙那穷疯了的德性一比,倒是很文雅。但仔细一看,吃瓜速度快得风卷残云,皆因完全不吐皮——懒的。

  陇州驻军里出名的人物有那么几号,三伦马沙他们比较熟的就有俩,一个是李存年的亲儿子李昙,一个是眼前这尊装聋作哑的大力神仙。

  宿羽刚来陇州时,是个明显超龄的小兵,又不大吭气,除了细皮嫩肉之外,很是不打眼。但北济人犯贱的号角声一响,这颗秀色可餐的闷瓜就仿佛被高僧开了光,飞上马背就铁箭离弦似的向前冲,风头直接盖过了陇州军营第一霸王花李昙。

  比如,北济边境军星夜奔袭二百里抵达陇州北境外,安营扎寨,预备第二天端了驻军;结果当时在守烽火台的宿羽直接把臭得熏人眼睛的狼烟烽火压熄,喝令两个手下装死,自己把颇为壮硕的马沙一扛,另一手拖着满头鸡血的三伦,径直进了北济大营,悄悄用北济口音说:“自己人。”

  北济人惊疑不定,第一件事就是带“自己人”和便宜战俘前往中军帐。

  宿羽最吓人的就是近身搏击,何况三伦和马沙身上藏了无数大刀小刀,结果可想而知——北济人被内外夹击包了饺子,饺子馅儿五味杂陈,混着一颗号称自己人的老鼠肉。

  再比如,北济人屡屡一出门就被四面八方的偷袭和诡计搞乱阵脚,终于学会了小心翼翼分散前进。五六股小队声东击西有惊无险地抵达边境,还没来得及汇合,就只听边境线上传来一声令人尿意盎然的狂吠,随即是猛兽卷着飞天烟尘狂奔而来。

  北济国内环境恶劣,对这种活见鬼的生物再熟悉不过——陇州驻军在烽火台下养了大群的恶狼!

  不用说,又是宿羽的手笔。

  饿了大半个冬天的狼冲入人群,结果再次可想而知。

  有晃瞎人眼的战绩加持,宿羽第一年就被提拔成了领兵幕僚鹰扬卫。

  然而陇州的战地公主李昙别名霸王花,顾名思义,是个霸王。宿羽踩在霸王头上往上爬,可以说是十分不要命,自然也没少被找茬。

  这次找的茬约莫有点大,宿羽自己都不知道做错了什么,就被李存年一脚踹到了九回岭。

  马沙和三伦一见宿羽这任尔东西南北风我自耳朵穿孔过的德性就来气,你一言我一语地数落了起来,张口呵气混成一团,几乎汇聚成一片积雪云。

  三伦文绉绉地说:“宿小将军啊,边境日夜浴血,金陵虎狼群聚,大周内外交困,咱们要那脸干啥呢?就低声下气点怎么着了?”

  马沙把地瓜皮一丢,“烦不烦!老子要打仗,打完仗还要回家抱老婆!上次那谁不是说你也是金陵来的,金陵人不是挺机密的么,怎么你就那么没眼色呢?”

  三伦傻了,“小宿?金陵来的?”

  宿羽低头吃瓜,终于舍得撕下来一块地瓜皮。

  三伦见他默认,立即热热乎乎地往他边上一蹭,“哎呀哎呀,没想到没想到,怪不得长这么好看,怪不得李昙要跟着你跑,金陵啊。金陵怎么样,讲讲讲讲。”

  陇州就是三皇子的封地,由不得他们不关心。也不能怪他们八卦心重,实在是隔着几千里路都能觉得出金陵的热闹。

  三年前谢息那场蠢得不可思议的逼宫震惊宇内,其后跟着一连串不可思议的变乱:黎皇后吃起了斋拜起了佛,皇帝病得七荤八素,只好任由大权旁落。却也没落给名声不大好的怀王,而是抠抠巴巴地分出来一点给了刚封衡王的二皇子谢疆,又抠抠巴巴地分出来一点给了越来越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小容王谢鸾,剩下的大权,也是抠抠巴巴地散给了文武百官。

  怀王这名声烂得有根有据,一看没捞到好处,当即把没娘管的小容王往自己府里一提溜,挟爱子以令天子,半威逼半利诱地借着谢鸾的小手,指点破破烂烂的江山。

  手虽然不是他自己的,但他三年间也算是办成了几件大事:一是将巡防营收归虎贲军,虎贲军的地位一下子飞升了三倍不止;二是抬起了本就不低的赋税,逼得务农的老百姓们哭哭啼啼前往投军;三是从虎贲军中擢点精锐散入各地兵营,一五一十地把暴虐的因子铺陈到了大周每一寸焦土上。

  现在正是晴冬下午日头最好的时候,他们把战马拴在树下歇脚,自己反倒愿意抱成团晒晒太阳。陇州的冬天漫长阴冷,太阳也没什么温度,但好歹是太阳。要是能把冻疮疤晒干,能把经年累月积攒旧伤的关节晒热,他们愿意被晒成深情款款的人干。

  干巴巴的地瓜地里连个黄鼠狼都没有,荒僻的官道上更是半天都不见有车马经过。

  只有一驾青骢马拉的油壁车由远及近驶来,辘辘车轮声在午后的寂静田野上散开,更显得格外寂寥。到了宿羽他们背后,也寂寥地停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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