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怀沙行_北不静【完结】(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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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伦满头是汗,紧张得几近虚脱。宿羽也没比他好多少,冷汗沿着下颌滑到下巴上,但来不及说一句话,二人迅速扒下了何耿的盔甲。

  北济军队踏着何耿的步调涌到跟前,只见满地鲜血,一人躺在血泊之中,一群人顿时抒出一口气,“可算是死了。”

  何耿没有理会,怕冷似的把挡脸的面罩向上轻推了推,一手提着金错刀,另一手提小鸡似的拎起一人上马。

  那人瘦得像根竹竿,面目之间颇为阴柔,倒是面生。

  不等他们问话,那人嬉皮笑脸地举起手致意,“自己人。是吧将军?”

  何耿微微点了一下头。

  那些人顿时肃然起敬——何将军一向孤傲,能让他有所表示的,恐怕是尉都来的人。

  三伦眼睛一溜,竖眉骂道:“傻逼,给爷爷匹马啊!”

  大军奔腾奔袭过草原,“何耿”却并未径直冲去大营,而是改道向东,趋往青州。

  何耿用兵向来不多做解释,将士们都是指哪打哪,也不多问,只有人多嘴了一句:“咱们前锋不去了么?”

  三伦心口一紧,原来这阵势只是前锋。

  他嘚吧嘚地解释了一通:“陇州咱们自己人,有什么好打的?青州那新军营铁板一块才是心腹大患……”

  他们这一行前锋只听说自己是出来打陇州的,先做试探,因此何耿带出来的乃是大队精锐骑兵。一听是去青州,更觉有理——虎贲军滚过一圈的铁板一块,是横在大周北境上的一道钢铁城墙。

  金错刀又沉又凉,宿羽紧紧握着刀柄,生怕手滑。脸闷在面罩里,冷汗濡湿了里面的衣衫,只把耳朵竖起来。

  他们不知走了多久,北风已起,前方隐隐传来了马蹄奔袭声,自东向西,距离脚下约莫还有二里地。

  宿羽抬起一只手,大队即刻噤声。

  难道青州在往陇州输送兵力?

  未及他们转完一个念头,宿羽一拍三伦肩膀,又一指坡下山谷,示意他去查探。

  前方青州军在望,三伦纵马向山下奔去,跑到一半,忍不住一回头。

  宿羽控马停驻,昂首西望,身姿有种过于紧绷的挺拔,露出颈间一片雪白皮肤。

  他窝在何耿明显过于宽大的盔甲里,其实有些不大对劲。那些北济人没有察觉,但迟早会察觉。

  三伦一咬牙,马鞭甩下,如离弦的箭般冲了下去。他明知宿羽没在看他,却总觉得宿羽的目光一直笼罩在他脑后,刺得他眼眶发酸。

  他就这么一路马不停蹄地奔下山谷,几乎收不住马缰,就地一滚直接滚到了马蹄之下,险些被踩死,一抬头就愣了神,“……李公子?你咋还捆起来了?”

  李昙被绑在马上,脸色一黑。

  三伦只听一片兵戈出鞘,当即头皮发麻地举起双手示意,“……自己人!我他妈……这回真是自己人!上面是北济骑兵精锐,将军已经干翻了,还剩三个校尉,八名副校尉,一共四百多号人……”

  宿羽抬手拉开一点面罩透了透气。

  不是不紧张。

  这种儿戏似的办法打的只是一个“快”字,战术战策下得全都快如闪电让人疲于反应,才能勉强掩人耳目。他在金陵玩过一次,现在想来都觉得后怕,谁知现在迫不得已又要挡脸上马——还是在何耿的兵面前。

  他呼了口气,白雾涌入空中,身后一点声音都没有。

  这样的队伍放进一盘散沙的陇州军,就如狼入羊群。最可怕的是,这仅仅是前锋而已。北济人的一场偷袭,不会仅止于此。

  ……对了,谢怀还不知道北济人要去陇州了。

  一片寂静之中,只听得到火把燃烧的荜拨声,以及怀王惯用的稍微沙哑稍微漫不经心的语调:“我不信诸位。”

  他抬起眼来,长眉习惯性挑起一边,带出一丝玩笑似的神色,“诸位也不信我。”

  两手一摊,“如此,两相坦白。”

  又是半晌寂寂。

  人群最外端响起一阵短暂的私语,随即火把自动向两边分开,李存年缓步走了进来,撩袍跪下,先磕了个头,“末将治军不严,此番委屈殿下了。末将斗胆,请殿下在陇州多待几日,以安军心。”

  正该如此。

  李存年等这么久,就是在摸虎贲军的脉。谢怀越是气定神闲,李存年越是不敢下杀手。

  “安军心”。不出一天,青州军就要到了。

  左右上前,示意谢怀卸下佩剑。

  他的佩剑是皇帝假模假式赐的,自然是被他扔在了金陵,手中这剑是随手拿的劣品,但截面光亮,也可映过千百点火苗。

  谢怀不慌不忙,把长剑抽出一截,低头看了看,垂着眼,全当周围人是空气。就像月底的阔少走到了典当行,他恨不得翘着二郎腿告诉店小二,“仔细抬价,小爷我迟早会赎回来的”。

  剑面上的火苗纷纷扰扰跃动,谢怀嫌眼晕,又重新把剑归了鞘,一松手,扔给那小兵。

  小兵尚未完全托好沉重的铁剑,李存年突然站了起来,就势拔出长剑,光弧划开,“铮”的一声,竟然猛地横在了谢怀颈间!

  第52章 风头刀

  旷野之外有什么东西波动翻滚,隐约像是一声伤狼的长噑。

  不知何时,浓云已经散去,一轮明月悬于中天,散下半山纷披。

  营中迅速静了下去,李存年这才发觉自己鬓边冒出了丝丝冷汗。

  本来不必如此。

  谢怀迟早要杀,但先行拘禁也未为不可。李昙即将召来青州军,也无伤大雅,沿途自有埋伏阻截损耗兵力。等到青州军真来了,也只有被北济大军包圆的份。

  一切都有定循,偏偏有个例外叫做“虎贲军”。

  虎贲军无处不在的青铜色的阴影投在陇州大营之上,但宏图大业即将拉开序幕,吞并大业容不下一丝差池。最多一刻之后,何耿就该带兵抵达陇州了。

  冰凉剑刃抵着咽喉,谢怀连气都没少喘一口,悠然道:“李将军不怕?”

  李存年冷声道:“怕,事主事君,时时都怕。虎贲军想必与末将一样。但他们胆敢见殿下死都不救么?”

  谢怀顶着剑刃,转脸看他一眼,目光在淡定面容上一扫,就知道李存年的“怕”只是一纸空文。

  在君命不达的遥远边地,虎符便是至高权威。将士们见符即动,不需作任何思考,只需挥戈跟从——换言之,在陇州,李存年的话几乎可以等同于“圣旨”。若非往日为了安定军心留下祸根,今日也不会祸起萧墙。

  这个披着“李存年”皮的北济人至此已完全有恃无恐,把大周的弱点无比坚牢地握在手中。

  剑刃越抵越紧,谢怀任由自己的脖子被划出一道口子,不慌不忙地抬手,拿拇指和食指捻了捻稀薄的血迹,声音中竟然还有笑意,“不好说。”

  耳听得马蹄声渐近,三伦下了山谷半晌,还没回来。终于有人耐不住性子,问道:“何将军,那人牢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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