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怀沙行_北不静【完结】(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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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昙迎风大吼:“我可去你们妈的吧!”

  宿羽和三伦前去引开埋伏和斥候,燕于飞和李昙顾不得多看多想,只知道何耿一击未中,大军或许稍后就到。

  他们纵马直驱陇州大营,远远只见一片火光。

  燕于飞猛地甩下一鞭,咬牙道:“围起来!”

  青州军静默无声分作三股,其中两股各自沿着陇州大营方向,向东西奔去。

  李昙脸色越发惨白,握紧了手中短刀,说:“进去。”

  小兵咬牙伏低,离弦箭一般纵马窜进了陇州大营。

  满庭火光摇曳,将士们有的耐不住性子,只觉下一刻虎贲军便会奔涌而出不分青红皂白将全营洗荡,有人挥戈吼道:“将军,干脆砍了!”

  有人吵了起来,“疯了吗?!那可是怀王!”

  李存年手中长剑扣得更紧,又问了一遍:“虎贲军在哪?”

  谢怀微一皱眉,不耐烦似的抬手顶开剑端,“没有。”

  李存年没再说话。

  谢怀的态度虚虚实实,叫人一时看不透,这几日刺探下来,倒像是真的没有虎贲军似的。

  但人越是身居高位,往往越是怕死。怀王如今权倾朝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出一趟金陵都要虎贲军倾城而出跟随,况且陇州龙潭虎穴,他会不带亲信?

  李存年稍一沉吟,谢怀突然又慢腾腾地说:“来了。”

  话音甫一落地,火把群中顿时出现一阵骚动,有斥候疾驰而入,大喊道:“将军,青州军来了!”

  李存年还在思索,闻言只是一点头。

  青州军到了陇州,大概已经损兵折将过了大半。怀王在他刀下,足以有恃无恐地拖到北济大军光临。

  又听一阵混乱,马蹄声渐近,那斥候被人一枪杆戳到了一边,来人把着手中人质向前一推,直接扔到了地下,砸出了一声闷哼。

  一阵惊呼声中,有人七手八脚地要去扶李昙,“李公子?!”

  李昙被绑着手脚,在地上匍匐着扭了半天都没站起来,却怒吼一声:“滚!别碰老子!”一转视线,又吼道:“爹!这都是怎么回事啊?!”

  这傻小子没能学到他爹的半点心机,被各方推着当枪使,直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可见傻人有傻福。

  李存年垂目瞟了李昙一眼,淡淡移开了目光,仿佛地上滚着满身黄土的不是他儿子——虽然也确实不是他儿子。

  虎贲军,看来也确实是真的没有。谢怀装大尾巴狼有一手,差点就被他蒙混过去。

  刀疤脸小兵枪尖直指李存年,喝道:“放人!”

  这小孩说话还带着浓浓的乡音,李存年几乎是扶额笑了一声,“殿下,青州军没人了么,就给您送来这么个救兵?”

  小兵气得脸通红,唰地跳下马来……摔麻了脚腕,他还抖了抖脚,“什么叫没人了!我可是副校尉!直道不!”

  谢怀皱眉骂道:“燕于飞喝风去了?!叫他给我——”

  李存年手中剑锋紧了紧,“殿下,稍安勿躁。”

  谢怀一瞬都没耽搁,没管颈间剧痛一阵强过一阵,当即横眉斥道:“吃了狗胆么,轮得到你说话?”

  眼见得怀王颈中落下血线,庭中将士一时连私语声都止了。李存年余光扫了一圈,目光又停在谢怀那张气定神闲的脸上,仿似阶下囚不是自己。

  ……此人不能留了。

  李存年把心一横,握紧了剑柄,一束寒光凌厉地向谢怀的喉咙推了过去——

  第53章 风头刀

  月色现出清明,凝固了小半夜的风终于起了,挟着细细的旧雪,伴着朔风直钻进骨血里。

  寒鸦在头顶盘旋,吱呀声撕裂情绪,方才觉得绰绰有余的“二百人”排在山坳之中,木然注视着静夜之中静静袭来的黑色军队。

  如潮水,如瀑布,如卷折河梁的风——宿羽从没想过这世上会有这么多的人,从没想过北济会有这么多的人。

  宿羽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头脑中一片空白。

  随着喉咙陡然畅通,断片似的画面倏地涌了上来——火光明灭里攥在手臂上的少女手腕,冰天雪地里马沙极没正形的唇语,还有记忆深处里,他把燕燕从水缸里提出来,然后他带着燕燕去了金陵……

  金陵。金陵。

  暮春时节,谢怀一边囫囵吃饭一边骂人:“能不咒哥哥家里的江山吗?”

  好像是这么说的,他的江山。枯瘦古老的杏花枝开出新蕊,摄山顶上十万点星光夺目不过满城灯火阑珊。

  当年的大战只存在于传说中,擦剑的袁公或许是最后一个见证人。而于他们这些小辈而言,多得是小打小闹,却从没真的设身处地思量过“战争”是为何物。

  对于宿羽,情况或许更难接受一点:他久而无“家”,只有“国”。“国”之一字,对他而言原本就寄托着更多幻想,眼下那沉甸方正的字上更是添了一笔,那是顶天立地堪为梁柱的谢怀——如果天塌了,那根房梁又会如何?

  宿羽朦朦胧胧地有种预感,过往的安逸即将不存,“天”本身即将如同子夜幻梦,被当头烈日轰然打散。

  二百青州军静静等候,直到这年轻的鹰扬卫抿了抿苍白的嘴唇,拿食指和中指并拢,将人分作三股,“十人回营报信,五十人随我拖延,其余人去流民村护送村民到大营汇合。”

  青州军各自领命,去流民村的将领多问了一句:“到大营,然后呢?我们打得过吗?”

  他只是随口一问,但见宿羽回了回头,望一眼远处的北济大军,竟然拨转马头转了回来,认真想了一下,随即稍微倾了倾身,“国殇于侧,不作春秋笔法。我直说了。”

  那双深黑明亮的眼睛里装着显而易见的诚恳急迫,语调却平稳笃定如同铁水铸成,“先尽人事,再问天命。重不在知,而在尽。”

  将领微一沉吟,抱拳领命而去。

  宿羽拨马回头,握紧金刀,重新拉下了北济制式的面罩,下令道:“散开,设伏。”

  北济部从入穷荒之时,陇州大营仍旧在无边绵延的寂静中煎熬。千百双眼睛,目光瞬也不瞬,盯着一柄贯穿人体的长剑。

  “嗤”地一声轻响,锋锐钻入血肉,再轻轻一拧。

  李存年吃力地低下头,看见了自己胸前疾速洇开的大片血红。

  剧变的关节往往只在瞬间,不知李昙是什么时候解开了绳索的。他猛地一个打挺站了起来,一侧身横挡在谢怀身前。趁着那个微妙的间隙,他手肘微沉,把李存年手中长剑一抵推开,同时手中短刀深深楔进了李存年的喉咙!

  庭中“轰”的一声炸了锅,只在谢怀身边留下了一圈寂静,衬得濒死的声音格外尖锐刺耳。

  李存年喉间荷荷作响,话不成声,气音都化作血涌溢出口唇。

  李昙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但宁愿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猜得出来。这个人十恶不赦,但给了他好几年安稳日子和小半生壮志凌云的,也是同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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