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方清晨,连日赶路的众人精神都略有些颓败。辰前才醒来,迎着河风吹了会儿,才彻底清醒。
河风含着腥味,但辰前闻不到了。穆杳不欲让辰前多闻,又不欲打断辰前此时的闲适。
莱无之毒一解,辰前就又是那个冷而淡然的师尊,不复温软样子。
发丝间隐藏的细白耳朵和盘踞在腰间的尾巴,都消失不见。
他就那么坐在窗边,数重的丝绸窗帘被掀起束在一边,风毫无阻碍进来,吹拂在他脸上,将辰前没有被彻底绾在后面的发丝拂动。
辰前眼尖,眼角看到动手用右手端起茶盏的穆杳,赶忙阻止。“别,我喂你吧。”也算是礼尚往来。
辰前从来都对穆杳很好,略微安抚了穆杳因不能动手动脚小小难过的心。
弟子毫无诚意的推拒两次,才不情不愿:“那好啊,师尊喂。”
简直撒娇卖萌一把好手。
偏偏辰前并看不出他的歪歪心思,只当穆杳是不懂事,渴望关怀。十分拿他没有办法,无奈笑着端起茶水。
至于为什么穆杳不能用左手这个问题,辰前根本没细想。
他不想用就不用呗。
窗外景色不断变换,远处山峦平原一望无际。河边只有两三渔家,在晨光中,炊烟缓缓升起。
敲门声突兀响起。
马车前室和后室间有木门阻隔,张止澄只扣扣敲了三下,就规矩停下。
正张嘴等着投喂的穆杳脸上划过不满,但碍于辰前在身边,没有发作。“进。”
其实这实在不能怨张止澄,二人在马车里,张止澄根本不知道里面发生的事,所以无论何时寻人都不大合适。
他恭敬开门,却没进来。
张止澄清楚主上的脾气,脸上挂着缺底气时独有的笑,也是辰前见过为数不多他的笑。
辰前觉得很惊奇,但神情依旧淡漠。
“洛阳传来消息,说是,家主在找您。还…”张止澄已经说不下去了。
穆杳皱眉,连辰前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说。”穆杳不带感情的命令。
张止澄这才咬牙继续:“不见到您,就不吃药。”
感受到陡然降低的气压,张止澄暗自叫苦不迭。
这在柳王白三家根本不是秘密,王家的家主王景垣,是个名副其实的药罐子,需要靠各种名贵药物吊着性命。但他果决狠辣、高傲自负,向来不允许他人在他面前提起病弱之事,至于王家自己人,则是背后面前都不允许。
此番不吃药的行为,几乎就是在警告穆杳,必须即刻赶回了。
辰前思量着这句话,总觉得别扭。
哪有拿自己威胁他人的?所以是骄纵狠了吧。
穆杳黑了脸色,微微眯起的眼睛里写满不耐,又在辰前看向自己时骤雨转晴,温和的开口:“回话,就说不久即到。”
“是,主上。”张止澄半刻不敢多待,立刻关上了门。
“景垣的病没有好转吗?”辰前开口关心,他是见过王景垣的,这少年也是穆杳母亲叫他会王家的理由。
帮助、扶持。
啧,很有些偏心了。毕竟穆杳的母亲姓王,这王家不论怎么算,都该有穆杳的份。
但穆杳不在乎,那辰前也无所谓。
“有吧,我不太清楚。对了师尊,我在洛阳给你准备了礼物~”穆杳不喜欢听师尊谈及他人,不太愉悦的带过了这个话题。
辰前果然被吸引了:“什么礼物?”
见弟子又是一脸不能说的狡黠,满心都是无奈。
辰前实在玩不来这些花样,但弟子想让他开心,他开心就是了。
弟子现在的模样,本来就让他觉得不错。
聪明而有灵性、热情而明朗,不再是当年那死气沉沉的模样。
是什么时候好转的呢?辰前不太记得了,不过没事,好了就行。
金陵城郊只有一个人的牡丹园里,那个锦衣华服然而失语古怪的男孩,实在,让人怜惜。
偏头就见弟子委委屈屈不好意思的模样,翻脸极快了。“师尊,咱们怕是要快些赶回洛阳了。”他原先跟辰前说,要好好玩玩这山水的。
“没事,早些回去也好。”辰前并不惋惜这个,他温和摇头。这中州乱像初显,先回去也好。
船行至河中央,马车随着船身不断摇晃。辰前又偏头看着窗外,见有几只燕子低飞掠过。
辰前意识到了什么,探手去迎,果然,一燕子在空中流水般掠来,毫不停歇的穿过了窗棂。
它似乎迟疑了下,才最后停在辰前手上。它深色的爪爪上绑着小竹筒,辰前将之取下,递给了穆杳。
这传信的燕子是穆杳养的,他们还在金陵时穆杳就养了很多只。
男孩后来慢慢重新张口,不再失语。失语的原因辰前没有问过,不过多少想得到。
早些年牡丹园里只有他一人,穆杳又能和谁说话呢?
穆杳也不避讳师尊,直接打开了封蜡。辰前只能自己自觉撇开眼。
“讲得还是王景垣的事。”弟子看过后,兴致缺缺的解释。他本不用和师尊说这个的,因此辰前有些无奈。
“嗯。”
两厢沉默。
穆杳有心让辰前知道自己的所有,但辰前谨守底线,并不愿多管闲事。哪怕是弟子的闲事也如此。
辰前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老神在在看着河岸,心思飘远。
他也没想什么,就是怀念罢了。如果不是凤菡,他也打算这段时间离开无涯岭的。青鸳已经成年,他也算放心了。
青鸳就是陶灼的遗腹子。是人与妖的结合。
也不知她现在怎么样了。
穆杳看着他飘远的眼神,神情莫测。
第17章 王景垣
第十七章
接下来的行程,几人速度明显加快了不少。穆杳终究是王家穆杳,需要给足家主面子。家主发话,他就要赶快回去。
如果他二人内讧,那王家可以说是不攻自破,凭白给他人有机可趁的讯息。所以维持表面的平静是十分必要的。
期间穆杳的伤口包扎,是辰前做的。曲神医是他的师父,辰前做这些,手法向来熟练。
辰前没有抱怨什么,虽然他多少想看看这山水的。
他离开这中州,已经四年了。他曾在这里住十三年,如何能不怀念?
不过相比之下这不重要,辰前能分清孰轻孰重。
梅雨连天之地已过,天空放晴,平原遍布。在遥远的遥远处,隐隐有高山拔地起,像匍匐的巨兽。
洛阳,近在咫尺。
历时近一旬的行程即将结束。
午后阳光挂在天边,物是人非的感觉更加强烈了。辰前陪穆杳离开金陵时,穆杳才十五岁。富丽堂皇满显贵气尊荣的马车似乎与二人格格不入,又似乎根本配不上他们的华贵。
穆杳不论怎么说,都是柳家王家血脉的结合,他与生俱来的雍容非他人可比。
辰前的气质与之比亦不遑多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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