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把功名败_灯玉墨【完结】(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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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人情急之下将刀向着丹凡一掷,拔腿便跑。

  方捷世深知丹凡不通武术,连忙过去抢接那刀刃。刀锋在离丹凡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住,方捷世的手上与右脸却各多了一道血痕。

  “右相的右脸破相了。”丹凡淡定地打着方捷世的趣,连刀都懒得挪一下。

  方捷世搁下刀,从床头取药抹了,沉默片刻,转身问丹凡道:“你觉得,他会是谁派来的?”

  “我猜不出,所以就懒得猜了。”丹凡毫不犹豫地答,“更何况,有这么聪明的你在,我再来瞎费脑筋可就纯属折腾了。”

  方捷世无奈笑笑,眸中掠过一丝失落。

  而这一瞬的神情并没有逃过丹凡的眼睛。丹凡嘴角裂开一个自负的弧度:“虽然我懒得猜是谁,但是我无聊得想猜猜不是谁。”

  “哦?那你说说。”方捷世微微一愣。他眼前的这个丹凡从传闻到亲眼所见,一直是愚昧无知的,今日却一反常态替他挡了郡主一句,这会儿难道又要冒出什麽惊人之语了?

  “不是你。”丹凡一本正经地说了这句废话,还嫌话不够啰嗦地补了一句,“这句就是猜的。”

  方捷世又沉默片刻,问丹凡:“这话什麽意思?”

  丹凡笑答:“瞎猜的意思。”

  方捷世一时竟觉得不知该摆什麽表情好,只得笑了:“我觉得,这个刺客至少不会是郡主派来的人。”

  丹凡哈哈大笑:“你聪明过头了。”

  方捷世不解:“此话怎讲?”

  丹凡又笑:“方大人聪明绝顶,普天之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千万别‘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

  方捷世愣住了。片刻之后,恍然大悟一般地道:“原来无论是谁都不重要。”

  次日,只一顿早饭的工夫,丹凡让郡主名声扫地而半夜遇刺之事已传得沸沸扬扬。茶馆众人亦悠然地品着数两银子一杯的极品普洱或一文钱一壶的大碗茶,等待着右丞相大人下朝后为大家带来状告郡主的消息。

  “唉,这郡主也真是的,明知故犯嘛。”一男子端起茶呷了一口,笑道。

  “也不一定是她吧。”有人接嘴道,“不过就算是别人做出来的好事,她也是赖不掉的。”

  “这招‘借刀杀人’还真毒。”另一人插嘴道。

  “不知方丞相会不会‘将计就计’呢?”

  很快,茶馆里便叽叽喳喳讨论得热腾了起来。

  只有角落一面貌不雅的灰衣男子,仍旧在那里悠闲地品茶。不知是哪个好事的人看不惯了,硬把大家的目光转移到了他身上:“瞧那家伙,两耳不闻窗外事。”

  另一些人也跟着起哄:“就是就是。”

  “郡主什麽的与我屁相干,我干嘛要费口水来讨论她?”那人举起白瓷的茶杯,掀了盖子扔在一旁,大灌一口今年新制的特等竹叶青,又猛地吐出来,“呸,这么苦。”

  众闲人之中忽有人认出了这位焚琴煮鹤大伤风雅的茶客:“哟呵,这不就是昨天那事的主角儿么?”

  “哎呀呀,那可不是!”“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听说遇刺时他正在方大人床上躺着呢。”“哎哟,那还真是……”

  对于各种的毁谤与讽刺,那茶客也不生气,只是笑着回道:“各位的脖子可真长,都伸进相府的卧室了,不怕关门时夹着了。”

  众闲人自然不会听不出他话语中的威胁之意,也自然对他那比方丞相美名还盛的贱名有所耳闻。于是只好支支吾吾闪闪烁烁,不再招惹他。

  一群连句话都不敢说的胆小鬼。这是丹凡对这群茶客的唯一评价。

  而在下朝后,方丞相之语再一次地轰动了京城。对于遇刺之事,他不但不打算追究,还以自己“品行不够高尚从而有人对他怀恨在心因此不配在朝为官”这种荒谬的理由请求在这种春风得意的时候隐退。

  这方丞相究竟是安的什麽心啊?——这是除方捷世与丹凡之外所有人的疑问。

  “故作清高,骨子里可是贱得很吶。”这是丹凡见到方捷世后向他说的第一句话。

  方捷世也不生气,只道:“骨头若是不贱,名声就得贱了。”说得不错,他为了那个所谓的大度之名,随随便便就扔下自己作为一个丞相的责任。

  “呵,方大人还只是骨头贱,可惜方大人家的管事是从里到外都贱啊。”丹凡轻声哼笑着,将一本帐簿摔到了方捷世面前。

  方捷世将帐本略略一翻,表情并无多大变化,只是眼神再无法如先前那样淡然。

  丹凡伸出手,轻轻抚过方捷世右脸的伤口:“真是糊涂到家了。”

  方捷世忽就带着苦涩地笑了:“我又少了一个让你喜欢的理由呢。如今的我,倾家荡产、一刀破相、才不如人、贱相毕露,就连这个右丞相的位置都摇摇欲坠,你是不是就会弃我而去了呢?”

  丹凡唇角浅浅一勾,眸中散发着冰冷的阴气:“明知故问。”

  方捷世又笑:“人生浮沉,得意失意不过是瞬息间的事,终究是空手来空手去,在来去之间再多一次失尽一切体验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权、钱、貌、才、德……呵!”说罢,拂袖而去。

  丹凡看着方捷世远走的背影,仰天长笑三声,以恰能让对方听见的声音骂道:“方捷世你这懦夫。”

  方捷世没有回头,只是脚下慢了一瞬,接着加快脚步前行。

  区区功名,区区才貌,便能毁去你的德,让你自暴自弃……方捷世你这懦夫!丹凡眸光越发阴冷,双手紧紧握成拳状,指甲亦不自知地扎入了手心。

  次日,方捷世便在某郡主的推波助澜下成功辞掉了官。甚至,还向皇帝当面举荐丹凡,说此人深藏不露,其精明绝非凡夫俗子可以想象。早上辞官,待到中午便见了京城众人集体跪街想要留住方捷世。

  方捷世摇头拒绝了,理由只有十六个字:“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既已辞官,便不再回。”

  此言一出,方捷世在众人心中的地位又升了三分。只是,只有方捷世本人知道,他拒绝再为官的真正理由——昨晚,丹凡已经从相府消失了,而今日的大街上,亦没有见到他的面容。建立在名利之上的事物总是太过脆弱,脆弱到即便是肯为他连命都不顾也留不住他。

  方捷世恨透这一身的功名——恨到窜改帐目散掉自家的财,请人来演一场暗杀自己的戏,最后借势辞官,亲手毁去自己的一切,逼自己结束这段只有一个人陷了进去的感情。

  足下步履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城门外青石板的沁凉。

  方捷世至始至终没有回望过一眼身后的皇城,以至于——

  以至于他没有看到一直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的丹凡!

  “你个天杀的,坐得稳稳当当的高位你不要,非得要我跟着你出来活受罪!什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自己不想做官了就轻易抛下一城的百姓,这便是你这个右丞相该有的作为吗?”丹凡再也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破口大骂,“折腾自己有这么好玩吗?折腾我有这么好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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