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儿,醒醒…”
青晏脱下外衣裹住哑巴下身,扶他坐起靠在自己肩头。
哑巴脸上被枯草根茎磨出了细细的血痕,咬裂的嘴唇泥血混浊,青晏一边轻柔地擦拭,一边试图唤醒哑巴。
林成风丢下树枝,朝两人走去,目所能及的凄惨,直叫他不忍相视。
青晏顾不上道谢,一声接一声地轻唤哑巴。
乍起一阵风,撩摆衣裳,漏出血迹斑斑的两腿。林成风眼神一滞,不由别过头,脱下自己的外袍,盖到哑巴身上,将两件衣裳捂严实。
青晏不止不休地唤声,终于起作用。
哑巴浓密的睫毛开始微微轻颤,一阵艰难地皱眉,总算睁开了眼。
这一看,哑巴眼眶泛红,虚弱地抬手,欲抚上青晏的脸,又停下来比划,“对不起…”
青晏没心似地笑了,可惜脸涨地圆润,笑得很是难看,“你怎么样…”话一出口忽然哽塞,一滴眼泪无征兆地滑出眼眶,落在哑巴手背,“哈…风真大…”他忙用手抹眼。
哑巴附上一笑,笑得人绞心,眼睛不知看在哪,渐渐涣散,手势也不再利落,像个垂死之人。
青晏抹干眼泪,看着哑巴的手势,那刚平息的情绪忽然山崩海啸般涌来,彻底湿了双眼。
“我一路在想,此行得愿便再不回去,古道西风…小桥流水…我还未曾见过……可惜,我恕青山过,青山不饶我……”
“哑儿,哑儿!”
双手垂落眼睛紧阖,任青晏如何密集地呼唤也再不肯醒来。
林成风虽未看懂手势,也能感受这一幕浓烈的悲伤。他探了探哑巴的鼻息,安慰道,“你别急,他只是昏厥,眼下最要紧找个地方安歇,再请郎中疗伤。”
青晏涕泪交流,哽着声问,“哪有客馆,小镇?”
“往前五十里,有个小城。”
“那走吧!”青晏连忙抱哑巴站起,可他脚力不支,连带着哑巴一同跌倒。
林成风眼疾手快,只捞住了一个哑巴,那边青晏早把计较的心思抛到九霄外,接着利索地爬起。
“你上马,我来带他。”
林成风打横抱起哑巴,两指放唇上吹一声口哨,一匹黑马从林中跑出。
旧梦里,玉人衾暖。
雷声劈响雨夜,惊醒了沉醉的梦中客。
戾南城乍然睁开眼睛,一记闷雷竟打得他忽然心慌意乱。
“来人。”
他唤道,却才想起廊下早无人守夜。
打开门,雨声磅礴,很快就溅湿了裤腿。
戾南城站了一会儿,提步冲进雨里。电闪雷鸣照亮了前路,到内府大门口时,浑身上下早已被雨水淋透。
侍卫见了戾南城,慌忙跪安。
“陌风可回来?”
戾南城掩嘴咳了一声,他现在的样子想必底下人从未曾见过。
“回主子,已经有几日没见过他了。”
戾南城叹了叹气,转身。
“主子,小的给您找把伞…”
“不用。”
再次走进雨中,却是彷徨而行。雨疾,打在身上竟有些疼。
凉意袭人,雨水模糊了视线,戾南城抬起手掌擦了把脸,可这模糊却不是雨水的原因,一股晕眩猝然顿生。
倏明倏暗的雨夜下,伴随滚滚天雷,戾南城极为干脆地昏厥倒地,一丝挣扎也没有。
这一场天打雷劈的罪,谁来尽赎。
第28章 二十七
二十七
大雨三日,碧空如洗。
戾南城依旧翻看手语书,他觉得自己需更准确得看懂哑巴的一言一语。
“主子,小的寻遍三百里,未见南归踪迹…”陌风有些怯意。
奇的是这次他家主子却未疾言厉色,只听得他语气寻常,吩咐道,
“备驾,去李徽府上。”
天朗气清,有些事是该有个决判。
“稀客啊稀客,南城,你可有些时日没来了。”
李徽笑脸灿烂,亲自到府门口相迎。
戾南城自然也笑得柔和,尊卑还是要的,拱手作揖,君臣之礼十足,
“近来身子不好,年纪大了,多有病痛。”
瞧这话说得,李徽可比他年长,生龙活虎的岁数,居然说自己年老体迈。
明摆着话外有意。
李徽调笑道,“此话何来啊,照你这么说,我岂不是一脚迈进棺材了?”
“唉,”戾南城仰面叹气,将老态淋漓尽现,“大皇子有龙威护身,自不可比。我府上的门槛要不加厚些,怕是早被医官踏平了。”
李徽略想了一下,接道,“这我有听说,只是宫中的太医皆被二弟指派出诊,我想着太医们医术精湛,你又年轻体健的,因此也没腾出空去看你。”
戾南城懒得深思这话,自顾说自己的,“小病大养罢了,不妨事,就是人这一病,总念起旧人旧事来。”
李徽诧眼,打问,“所以想起亲临我府上来瞧瞧我?”
戾南城呵呵笑起来,“你我的交情,不能称之为旧人吧?”
“当然,我还以为你和二弟走得亲近,我便成了外人。”
“我岂敢把大皇子当外人,这不,有事便来求助于你了。”
李徽笑着对戾南城晃手指,心照不宣似地拉长音噢了一声,“不会又是看上哪家姑娘了吧,不对不对,玉树临风仪表堂堂的戾南城,只有别家姑娘攀不上的份,对吧?你的事,我自当义不容辞,且说来。”
这种事不是没有过,年少气盛时三天热度,转眼便视若无物。但人姑娘家52书库,他门庭再高,一个纨绔子弟,照样不稀罕与他厮混。
说往事,往事历历在目。
他戾南城不知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竟对一个哑巴念念不忘割舍不下,早知有今日的觉悟,当初便不该心猿意马吃着碗中餐惦记锅中肉。
吁叹一声,戾南城眼神紧收,“我府上的南归,最近离家出走不知去向。”
“南归是…”
“他不会说话。”
李徽迟疑了一下,“原来叫南归,他不是被你罚入了青楼吗?”
戾南城毫不心虚,幌子打得高亮,“小错小惩罢了,他是我爹的养子,只他使性子不肯随我回府,现下竟私自出走,来日我爹回京,若得知我放任不管,少不得讨他一顿打。”
李徽辨别不出戾南城话中真假,可言行矛盾这点,着实明显,遂道,“我听闻他在庭兰苑当众被严霍欺辱,还有少时拿他作靶,这又是怎么回事?”
戾南城当即心下不悦,李徽的疑问听着像责怪,更有种暧昧不明的意味,但他装得自然,声色不动,“我们少时蠢事做得很多,而严霍,你也知,他是二皇子的亲信,但我定是要为他讨回公道的。”最后一句,他看着李徽,眼波谋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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