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车之所以逐步退出战场,不单因它受限于地形,骑兵机敏灵活,弓手射程占优,更有先锋的长矛,相比之下,战车明显存在致命的弊端,刀轮还未发挥其用作,战马和士兵就先倒下。可是平原作战,天时地利,战车有其优势所在,不用可惜。”
“这次明显利大于弊,我相信敌军一样会用战车。”
“以战车对抗战车?”
“没错,除此之外,战马和战车兵也需整改……”
云阶忽然停下,看着帐外。
韩寂随他的目光扭头,扫见杨湛出现在营帐门口。
“大帅。”两人先后作揖。
杨湛踱步上前,看一眼桌案上的图纸,“继续说来。”
云阶退开两步,谁都能发觉,他变得拘谨起来。
“我意,给战马披上铁甲,战车兵亦是,须得盔甲齐装,弓手仍使箭,长矛换成狼筅,狼筅这种兵器,可攻可守,主要抵挡敌方长兵器攻击战马。”
杨湛想了想,“既是你提议的,就由你督办吧,给器械库加派人手,抓紧打造。”
随后他瞥了眼不怎整齐的床铺,来回看二人,笑道,“你们两还真是志趣相投,论起兵法没日没夜,也当注意休息,寂儿,稍后来我帐中。”
韩寂道是,杨湛再不多言,随即离开。
云阶转身归整桌案,没再讲话的意思。
韩寂瞧瞧外头,又瞧云阶后背,边走近边道,“我去去便回,等我随你一起。”
云阶垂眼不抬,转到桌后,手中忙不停,“这几日我得呆在器械库,你也该回自己营帐了。”
韩寂蹙眉,斟酌着问,“你担心大帅察觉?
”
云阶手停了下,又继续把手中的兵书摆回书柜,不作声。
韩寂一笑,凑上前,捡本书册放手中待递给他,“我这就告诉他,说我看上他手下的将军,问他要人。”
云阶忽转过身,定定看他,只一会儿,他的嘴角略起了个弧度,抽走出册塞入柜中,“何不昭告天下,你是不是以为天底下,无人敢忤逆你?”
韩寂发怔,神色一僵,“这话何意?”
云阶淡淡笑道,“没什么意思,我该去了。”
说着径直往帐外走。
韩寂怔在原地,脸色黯淡灰沉。
有这么几日相处愉悦,是因为两人都没把话放到台面上来说。不说,不代表芥蒂不存在,说了,问题仍无法可解。
杨湛的突然到访无疑给云阶敲了一记警钟。
韩寂是何人?军营又是什么地方?这些云阶心里清楚,只待韩寂贪欢足了,好生回京。断袖这等丑闻,落在帝王家,自然秘而不宣,这不正是韩寂将他困在京城的原因,可偏要故作玩笑,惹出不快。
“舅舅找我何事?”韩寂情绪不高,声音也干巴巴的淡而无味。
杨湛忍不住哼笑,觉得韩寂兴致低落得很莫名。
“又为回京之事?”韩寂接道,“舅舅放心,一应事宜处置妥当,国家大事非儿戏,我懂。”
言外之意多明显,无需杨湛屡次提醒催促。
杨湛精明,已然听出话外音,他保持着慈眉善目,笑着道,“看来我打扰你们讨论兵阵了。只是听说你连日没在北营,战事要紧,也需得保重身子。”
韩寂点了下头,欲转身出门,
杨湛叫住他,“方才疏忽,替我转告凌将军,春雨将至,战甲兵器一事不必操之过急。”
韩寂闻言,灰蒙的眼闪过一丝亮,语气如常,领了命退下。
却杨湛看着帐外,万千愁绪锁眉,久久未能舒展。
这厢韩寂走到半道,心中气不平,掉头回了自己营帐。
入夜时,又忍不住差凡生去探探人是否回帐。
得知帐中漆黑无影,他只好睡下。
次日晨起他就后悔了,稍作收拾便要往北营去。
凡生提醒了句,今日会有急函送到。
但这没能阻止他的脚步,只遣凡生作等。
器械库樟木搭建的百丈营地。
到处是赤膊的士兵,打铁的吆喝,吆喝的拉风箱,人声鼎沸热火朝天。
韩寂顿时被这场景看呆。
一个肩扛半成品铁器的大汉,眼不看路,钝铁杆子往韩寂脸上招呼,韩寂及时退后闪躲开。
有人发觉炼器房来了外人,一个手握大锤的汉子,朝韩寂走去,豆大的汗珠从他发际生出,滑溜溜从他脸上奔跑,打在胳膊胸腹,把铜色的肌肤浸润得越发黝亮。
他问,“将军找哪位?”
韩寂张望了会儿,回道,“凌将军。”
那人抬手一指,“凌将军在兵器房,出门左转就是。”
走不过半柱香,就见一木牌,赤红三个大字,兵器房。
守门的侍卫居然认得韩寂,向他施礼,“参军。”
韩寂略微点头回应,自顾走进。
整个兵器房冷光森森。
不时有士兵出入,将新制的兵器归类放置。
云阶正在一面墙边,排查旧狼筅是否有损坏。
这时韩寂声音响起,“你一宿都在这?”
云阶回了下头,面色已能作答。
“大帅有话,马上就是春雨季节了,不必着急赶工,照常即可。”
第28章 第 28 章
二十八
碧空如洗,像一面湛蓝的湖。
天际云层阴郁,无声无息地融合,愈来愈浓重。
兵器房,打铁磨刃声近在耳边轰鸣。
韩寂说罢立在一旁静等。
云阶招来一名搬运兵器的士兵,吩咐将受损的狼筅回炉重铸。
他一夜没合眼,多少有些乏,走到韩寂身边时,嗓音低沉,说了句,“回帐吧。”
韩寂立马展笑,跟在他身后一步远,亦步亦趋。
走了一会儿,云阶顿脚,抬手作请姿,意思要韩寂走前边。
见韩寂老老实实大跨两步,他才跟上。
回到营帐,云阶用凉水擦把脸,抖擞精神,抽出天象书翻看一眼,他对那厢干坐着的韩寂说道,
“今年春雨似乎早很多?”
韩寂把坐热乎的椅子连同自己挪到桌案边,略带愁色,“司天监上报,今年天象不吉,西官仙后座时而隐匿不见,时而异常眩亮,还有南官朱雀也较之幽暗。”
云阶默然片刻,说道,“新君继位,国本尚不稳,天人感应星象有变属正常,无须太过在意。”
韩寂忙不迭点头,“祸兮福所倚,我不担心天象一说。”
云阶不接话,眼神发直盯书册,似有所想。
韩寂因昨日几句龃龉耿耿于怀,此刻提不起心思打趣,生怕又惹他不高兴。
于是一大段的沉默。
良久,云阶清咳一声,开口道,“有件事我想应该和你说明。”
韩寂笑不出,勉强勾了下嘴,“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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