釜底游鱼_门徒同学【完结+番外】(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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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秒之后,他将手臂压下。最外围的男人和里圈的女人便让开一个口,由两个赤膊的男人带队,押上了一名苟延残喘的士兵。

  那士兵的衣服几乎脏得看不见原本的颜色,脸上全是污泥和血渍。眼睛被黑布蒙上,嘴也给严严实实地堵着。

  看似经历了严峻的拷打,他已精疲力竭。他踉踉跄跄地被人拖拽到最里头,再在推搡中登上巨石。

  阿大从高架椅上走了下来,一同走上巨石后,便站在士兵的后头。

  他开始用土语开始喊话,他喊一句,底下的村民就应和一句。

  喊一声,士兵便被踹了一脚,双膝跪地。

  士兵虚弱地shen///吟,那声音却在寂静的山顶显得嘹亮突兀。

  在场的有成百上千人,除喊话外却没有人多发一言。他们都在屏息注视着巨石顶发生的一切,连心跳和呼吸都变得清晰可触。

  喊第二声,身旁的一个男人便上前将士兵的黑布抽掉,露出他一双惊恐的眼睛。

  发现自己所处何处时,他的恐惧变成了绝望。他扫视着巨石下的村民,整个身子如筛糠般抖动。紧接着他歇斯底里地挣扎起来,可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硬是被两人压着,不得动弹。

  阿言不知从哪里摸到了从哥身边,一把抓住了从哥的胳膊。从哥把手臂往身边带了带,让阿言紧贴自己。

  阿言也在发抖,他和自己一样,虽然从军,却未曾见过这样的场面。从哥便让他不要看,拍拍他的后背,让他把头压在自己的肩膀。

  喊第三声时,阿大拔出了侧身的弯刀。

  弯刀出鞘的刹那,从哥似乎还能听见它削开空气的声音。

  最终他再喊第四声,而这一次没有村民接话。他上前跨半步,抓住士兵的脑袋,手臂往后一扬,弯刀便从颈上一扣。

  鲜血唰地从裂口处涌出,淅淅沥沥地淋到巨石上。

  阿大的手臂青筋暴起,力道凶猛,受伤的一边手仍然缠着纱布,伤口便在这狠劲下重新撕开,于纱布内溢出一块鲜红。

  士兵则瘫软下去,只有从颈部溢出的鲜血潺潺不断。鲜血顺着巨石流淌,流过鲜红的图腾,再一路流到巨石根部的土壤里。

  第22章 第 22 章

  欢呼再起,鼓点重扬。女人喝了一口酒,对着右手举起的火把喷去。刹那间无数支火把剧烈地扩张,火光冲天,似要将黑夜点燃。

  阿言把眼睛用力地压在从哥的衣服上,抖得不能自已。从哥则死死地盯着台上的阿大,后脊漫上丝丝凉意。

  等到鲜血放得差不多后,阿大才总算把弯刀移开。

  他松开手臂,士兵便像一个破掉的口袋一般倒在巨石上。

  阿大则接过身边人递来的擦布,拭去刀口上的鲜血,再将弯刀重新插回刀鞘之中后,转身离开了巨石。

  而这时,从哥才回过神来。他搂了搂阿言,道,没事了,喝酒吧,喝点酒就不发抖了。

  可说这话时他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在打颤,原来刚刚他也在发抖,他也和阿言一样。

  从哥终于明白为什么白天时阿大说穿衣服是不够的,因为那冷是从身体内部散发出去的。

  刀光上的火没法取暖,鲜红的血液和生命也没法取暖,燃烧的碳和热烈的舞蹈更无法取暖,所以要酒精,酒精让体内凝固的液体沸腾,才能叫先前令人心寒的一幕变得遥远和虚幻。

  从哥走到一个缸前,一个女人给了他一只瓷碗。他用碗舀起缸里的酒,连灌了自己好几口。

  酒酿顺着他的嘴边流下,胃和食管却燃烧起来。

  于是他再舀一瓢,再灌一回。直到他的身体再次感受到生命的存在,才把碗递给阿言,让他也照着自己的模样做。

  他回身看向那些舞蹈的人群,现在人群不再围绕成一个圈了,他们找来了柴火,将篝火如分散的火种一样一处接一处烧旺。

  从哥又往高架台看去,阿大仍然坐在上面。一边是戴着草帽的堂兄,一边是披着蓑衣的乌鸦。

  和从哥刚被绑来的那一天唯一不同的,是此刻阿大的手里也拿着一壶酒。他时不时仰脖子灌一口,然后继续注视着他的村寨,和他地头上的村民。

  从哥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隐隐觉着阿大也在看着他。后者似乎在用一种沉默的方式告诉从哥——这就是苦山的模样。

  第23章 第 23 章

  从哥恐惧,他不仅仅恐惧阿大这个人,还恐惧这里的风俗,恐惧这里的山,这里的河,这里飞跨河流的铁索与天桥,以及那绘满图腾的巨石。

  可他还有恨,他恨这里人的荒蛮与不通人性。

  在学校时他以为世界就那么大,所有的残酷就是发生在课本里的只言片语,可当他离开象牙塔走向边界,走向那些他未曾探知却充满好奇的荒野时,亲眼所见的种种却让他胃部翻腾,头晕脑胀。

  他忽然觉得这确实是一个应该被歼灭的地方,所有的人,所有的风俗,所有的罪恶的、野蛮的、原始的一切都不应该存在。

  他无法想象如果自己是台上的士兵会怎么样,无法想象如果五年前堂兄也穿着军服被抓过去会怎么样,无法想象过了许多年之后,这一段历史也变成铅字写进书里会怎么样。

  他比阿言冷静,阿言已经慌得什么都想不了。可从哥也希望自己能像阿言这样惊慌,那他就不会让这样的情绪被酒精放大,也不会不自量力、不顾场合地抹了阿大的面。

  阿大是在欢庆了一个多小时后,才从高架台上下来的。他和乌鸦、山鸡一起,走入人群中一并饮酒。

  喝了几碗之后,他便拿着酒碗走向从哥,以契兄的身份与从哥共饮。

  苦山的酒辛辣浓烈,从哥已经被先前压惊的几碗弄得晕晕乎乎。他只见着阿大朝他靠近,但阿大说了什么,他根本听不清。

  阿大把他拽起来,拍拍他的棉衣,又说了几句话,然后把酒碗递到从哥的面前。

  从哥摇头,他现在无法直视这个刽子手的脸。他不停地挣扎,抿着嘴不愿意让阿大靠近。他怎么可能喝阿大给他的这碗酒,他要从了,岂不是和他们一样庆祝那个士兵的死亡。

  他做不到,他可以自己拿酒,但阿大给他,他就得拒绝。

  阿大抓紧他的手臂不让他逃离,酒碗就对到他的嘴边。乌鸦和山鸡也靠了过来,他们一并说着话,似乎在让从哥不要认不清自己的身份。

  从哥还有身份吗?对了,他还是俘虏,他差点给忘了。俘虏就是别人叫做什么就得做什么,他没有拒绝的权力和立场,就算让他去chi///shi,他也得点头哈腰地去。

  除非他不想活。

  他扬手打掉了阿大的酒碗。

  从哥说不清自己是无心还是有意,乱七八糟的情绪挤压在心口,让他透不过气,说不出话,于是他就这么一甩胳膊。

  酒酿撒了阿大一身,瓷碗再啪地一下,撞到地面,四分五裂。

  围在阿大身边的几个人愣了,一时间安静下来。下一秒阿大一把抓住从哥的脖颈,另一边手捏成拳头,他的力量大得几乎把从哥提起来,眼看着就要一拳朝从哥脸上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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