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如未老。梁苑犹能陪俊少。莫惹闲愁。且折江梅上小楼。 ”
二十三
直到第四年夏季,我失明,暂居在任离那里。
说起失明的缘由,我也只能后悔一时不慎,在与一个靠童女采阴补阳的妖物大战三天三夜后没有留神逼干净体内的瘴气,那邪气竟侵至双目。初时我只觉得眼睛刺痛,也没在意,后来便开始泣血,但为时已晚,最后便渐渐不能视物了。还好我在彻底目盲之前赶到任离那里。
任离也通医术,但替我看过以后也叹着气说这眼睛不中用了。
“药石已经没有用处,除非找人给你重新换眼。”他叹着气说。
这是已经预知的最坏结果,我并不如何难过,不过真听了这话还是发了一会儿怔。
我摸向腰间,解下千光赠我的玉佩,递给任离道:“这有千光的精气,你去把它洗了。”
“你说的洗了是……”任离吃惊道。
“用净兰露把它的气息洗掉。”我道,“我的法力遮挡不了太久。”
“你是想他找不到你?”
“一个瞎子有什么可看的。”我嗤笑一声道。
他只是默默接过玉佩离去了。
那以后任离派了两个小徒弟来照顾我起居,一个叫雪松,一个叫雨竹。刚开始时他们十分乖巧,反而令我有些无所适从,便让他们不必拘束。相处日久,小孩子叽叽喳喳的性子便不时出来。有时和他们聊天会忽然想起小恒,也不知他字练得怎样了——其实后来看他笔画刚劲有力,习颜体或许更合适,原本想在给千光的回信里说让小恒试着写写《麻姑仙坛记》的。
就这样过了两三个月,到了秋天,任离仍未找到给我医治双眼的法子,但我没太放在心上。这段时间在两个小师侄的帮助下,一般的起居已无太大问题,也可以自己独自在园子里散步——步子当然比原来慢些。
一日,我跟雪松和雨竹在园子里剥莲蓬。去莲心是个精细活儿,我现在做起来不太方便,不过只是应时节剥着玩罢了。他俩手脚利索,不一会儿剥了很多在我的盘子里。我将盘子推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吃了。
“哎,去年这个时候我们在送月山看比剑呢。”雨竹一边嚼着莲子一边道。
说起来我的师父和任离的师父是师兄弟,送月山和破空山也算是同气连枝,每十年便会比一次剑相互切磋,两派轮流做东道主。要是千光还是安宇,定能在这次比剑中脱颖而出。
“结果怎样呢?”我慢慢剥着一颗莲子。
雪松道:“师父和送月山的掌门师伯平手啦。”
“你师父的剑法可是很厉害的,你们得好好学呀。”我笑道,心知比剑时任离定未出全力,不过以他的造诣不着痕迹地放水也并非难事。
想起任离和千光也曾相斗,两人竟不分上下。当然起初他发现我和千光在一起,以为我着了魔君的道。看到我护在千光身前,他撤了剑,冷哼一声:“你跟我过来。”
我看了千光一眼,低着头跟任离走到个僻静地方。
“非我同类,其心必异,他是什么身份你便和他在一起?”
“他……他不会骗我的。”我半天只憋出这么一句。
“你这么肯定?”他冷冷道。
“若出了什么事,泓汐愿受任何惩罚。”
任离有好一阵没说话,半晌才开口道:“你还有两百多年时间了,莫要自误。”说完便飘然无踪。
他说的是成神时的天劫。我抬头看天。两百多年,看起来漫长,也不过倏忽而过。
我慢慢走回去,或许是看我脸色不好,千光走过来,眉头微皱,问道:“你师兄为难你了?”
“我从小便与他相识,他看起来严厉,心却很好的。”我压下心事,故作轻松道,“他不过是怕我被骗,训了两句也过去了。”
看他眼中仍有担忧,我又扮了个笑脸道:“我饿啦,去买桂花糕吧。”
我一面想着旧事,一面将剥好的莲子放到口里。这时雪松忽然着急地叫了句:“师叔!”
我吃着莲子,正想回答,嘴里忽然充满苦味。此刻吐出来显然不妥,我停了一会儿,慢慢将莲子咽下去。
“师叔近来有些上火,恰好得清清火呢。”
二十四
大约又过了半个月,我正在练习凭触感辨认各种丝线时,任离忽然过来。
“听说他在到处找你。”
“那就让他找吧,找不到自然会放弃的。”我摸着一根线,想着是哪种丝,红色的,还是黄色的?
“你能避一世么?”
“他找到了我也不会见他的。”
任离沉默一会儿,又问道:“若是易地而处,你又是什么心情?”
我觉得这问题十分好笑。
“我是医神,治好他的眼睛有什么难的?”放下丝线,我想了想又补一句,“左右不过把自己的眼睛换给他,然后远走高飞,他从此不再记得有我这个人便是了。”
“你……你这是任性。”
“师兄你与我少年相识,知道我向来只凭自己心意做事的。”这次我是真笑出声了。
任离不做声。坐了一会儿,他起身离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停下来道:“雪松和雨竹年纪小,到底做事不利落,过两天我派个可靠的人来照顾你。”也不听我回复,他便走了。
两天后傍晚,他真带了个人来。那时我正在院里吹风,听到任离旁边还有个人,脚步声沉实稳重,大约是有了年纪。
“以后这个人照顾你,他做事是很好的,只有一点缺陷,不能说话。”说到这里任离顿了一顿,“你想怎么称呼他都行。”
简单交代一下他便离去了。
我慢慢走到这人跟前,直觉这个人比我高些。
“不知您怎么称呼?”我把手伸出来,“我盲了,看不见东西,您可以在我手上写名字。”
那个人一动不动。莫非是没有名字么?或者是不会写字?
“看来您一时没办法告诉我,”我叹口气,讪讪地缩回手,“刚刚听您走路的声音觉得您年龄比我大,我就叫您哑叔吧。如果您愿意我这么叫您的话,请拍一下手。”
响了一下拍掌声。我暗暗舒了口气。
“以后就劳您照顾我啦。其实在这里不需要做什么事情,只是有时我行动不便需要您帮帮忙。而且我在师兄这里只是暂住,等行动自如些了便会离去的。”说完,我准备转身回房,正摸索探路的竹竿的时候,它一下子到了自己手里。
“多谢您啦。”我冲他笑道。
夜里该休息的时候,哑叔仍静立在我身边。
“哑叔您不去休息吗?”我问道,“是不是不熟悉这里的路?把拐杖给我吧,我可以带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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