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也会好奇我在默背诗文的时候,他在旁想些什么,一次终于按捺不住问了。
“想你现在这样无忧无虑的样子多好。”他如是回答。我再也默不下去了。
雪松和雨竹来我这里,也不必担心一不小心说漏“哑兄”的秘密了。他们现在反而和千光更近一些,因为千光可以指导他们的剑术,陪他们过上两招。
“你这样寡言少语的,居然很招小孩子喜欢。”想起小恒与他相处的情形,我有次感叹道。他答道:“我比你还大三四百岁,你在我眼里也是小孩子。”
我一时无言,却又有点不服气。忽然想起今世之事,我颇为得意地道:“我可是你师兄。”
他淡淡地道:“如果你喜欢,我以后还叫你师兄便是。”
“那还是受不起的。”我敬谢不敏。偶尔叫着有趣,但一直这样便奇怪得很了。
练剑的闲暇,两个小师侄问起我和千光的渊源。
“故交。”还没等我开口,千光倒回答了。
“那泓汐师叔和您是怎么认识的呢?”雪松问道。
“他给我治病,一来二去就熟了。”千光道。
我想起从前的事,有几分难为情,忙道:“你们以后与人打交道要谨慎,救死扶伤之事也要三思。”
两个小孩子“咦”了一声,显然不完全明白。
“不然说不定和什么奇怪的家伙扯上关系。”我补充道。
他们恍然大悟:“嗯,师叔的教诲我们记住了!”
千光只是悠闲地喝茶。
三十二
一日千光正在陪我背诵《齐物论》,任离忽然进来。
“你的眼睛或许能治好。”
“哎?”我怀疑是否听错,“不是无药可医了?”想要站起身来,千光赶紧扶住我。
任离道:“昨日炼药时无意翻到一个古方,里面说有一种神草,其花可治世间一切伤残,连附在上面的露水都有恢复元气之效。”
我忽然想起之前在山上栽种的那株草,赶紧问道:“那花是不是紫瓣白蕊?”
任离惊讶道:“你怎么知道?”
我问道:“那花风干了可还使得?”
“只要是盛开之时摘取的即可。”任离道,“莫非你有?”
我对千光道:“替我把我包裹里一个长方木盒拿来吧。”千光替我取来,我将盒子递给任离,道:“你看看是不是这花?”
任离打开盒子。想是在研究那花,过一会儿,他才开口:“这草很是稀有,你从何处得来的?”
我叹道:“说来话长了,应当多谢千光。”
任离走后,千光问道:“你为何要谢我?”
我将种下他所赠“红豆”的经历讲了一遍。他道:“当日战胜那蛇王之后看到附近草丛两粒红豆十分好看便顺手收起来了。原本是表心意的,谁知有这样的妙用。”
“难道那时你便……”我愕然道。
“嗯。”
“所以即使你仍是我师弟也要……”
“是。”
我心里热热的,千言万语涌上,却总说不出口,最后只能轻轻问道:“你知道可能的后果么?”
“最坏也不过是你拒绝了。”他道,“再说师兄妹尚可成为眷侣,若你我真是两情相悦又有什么错处呢?”
我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只能感慨:“看来我跟你这段缘到底是一笔糊涂账了。”
“糊涂难得。”他笑道。
夜里,我和他躺在床上。我忽然好奇他的样貌是否变化——其实记忆也有些模糊了——便伸出手去,指尖从他的眉眼向下慢慢抚过。
“我只是想知道你如今的样子。”他似乎愣住,我解释道。
指尖触到他嘴唇的时候,他忽然把我的手抓住放在他胸前:“好了,快睡吧。”声音好像压抑着什么。我还没明白过来,他又叹息似地说了一句:“你这样我会受不了。”
我登时会意,顿时臊得慌,把手抽出来,翻过身自己睡了。
三十三
过几日,任离配好了药,过来点在我眼睛上。眼睛触到药汁,只觉得一阵清凉舒适。
“十二个时辰之后看看吧。”他道。
“若我眼睛真能好,师兄可得把方子给我。”我笑道。
任离离去以后,千光每隔一两个时辰便会问我是否感到不适。等到第四次问我的时候,我忍俊不禁:“你要是再这样问下去,我可消受不了啦。”他才住口。
我握住他的手道:“便是就这样盲下去也没什么,我觉得这几个月,其他感觉倒灵敏许多。”
他隔着布带轻轻吻了吻我的眼睛。我十分羞赧,只得没话找话:“我现在想听琴。”
“你不是自己便弹得很好么?”他问道。
“想听你弹《凤求凰》。”我促狭道,“难道师兄从前教阿宇的曲子现在手生了么?”
他愣了愣,然后轻笑一声,取了琴弹起来。弹得好好的,快到结尾的时候,却突然慢了一拍。
他以前都弹得很好啊——作为阿宇学琴的时候不算。
千光停了下来,似是没想到自己会弹错。过一会儿,才道:“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你在身边,就没法专心了。”
“那这可难了,”我笑道,“我想听的时候你没法专心,你专心的时候我又不在。”他道:“现在你我总算心意相通,也不必求了。”
我笑得更厉害了,只是鼻子隐隐有些酸。
“哎,要是我眼睛好了,就跟你学画。”
“好。”他把琴放回去,“你若真画好了,定然十分秀雅的。”
两个人絮絮地聊着。聊到后来,也没什么话可说,只觉得两个人静静的在一块儿便很好。
“你困了么?”千光忽然问道。
我打了个呵欠:“有一点。”
“那便歇了吧。”
我忽然想起从前的事,道:“以前住在魔宫里,你晚上来得少,却常常陪我午后小睡呢。”后来习惯了,每次小睡醒来发现他已经离去都会有些茫然若失。
他沉默一阵,才道:“要是晚上过来,会误早朝的。”
我脸上发热,但仍装作若无其事:“我们这几晚同床共枕不也没什么事?”他没有回答,只是去给我打水。我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还以为他是多么清心寡欲的正人君子呢。
等到取下布带的时候,我还有些不敢睁眼。千光在一旁柔声道:“没事,慢慢来。”我稍稍睁开一点,便感到一阵光刺来,我赶紧又闭上眼。反复几次,才渐渐习惯了光亮,终于将眼完全睁开。我看见木桌,看见白瓷茶杯,看见阳光中漂浮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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