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小皇帝跳下河_巧克力笨狗【完结】(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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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着实不知道该依靠谁。

  在皇叔骑着马,带着近乎让他陌生的赫赫威势,逆光着走近的时候,他突然就知道。

  他必须依靠自己。

  年末的时候,寻常百姓大都张灯结彩。

  虽还有几日才是正月初一,但已有爆竹的声音自远处的巷道传来。

  他跟皇叔一起走在街上,身旁除了换了一身打扮的老太监,身后还跟着四五名宗卫。离得稍远一些的地方,还跟着更多乔装的禁军。

  倒贴的格式福纸在家家户户的门上都能瞧见,路旁的幼童也结伴游窜。走了一阵,天色虽是渐渐暗了下来,周围的人却是越来越多了。

  眼见他带了些不解,老太监走上前来,半恭下身解释道,“回陛……公子,将近年岁,各地都解了宵禁。一会儿便是难得的夜市,自然会比寻常时候热闹些。”

  他点了点头,将目光放到了周围的各式各样的小铺上,卖甜茶,煮汤饼,吹糖人,都是些新奇有趣的吃食。旁边的摄政王一直沉默无言,或许是仍想着之前被他拒绝的提议,此刻便没有同他过多交谈的打算。跟在后面的老太监倒是悠悠叹了口气,而后问道,“公子可要买一些来尝一尝?”

  旁边的一位莫约十岁的少年穿着塞了厚袄的粗布衣,缠着自家阿爹买糖人。那个中年男子许是拗不过,扯着嗓子随便训了几声,仍是买了一个递去,方才还撒泼耍赖的少年此刻喜滋滋的拿过糖人。

  他在一旁静静看着,红彤彤的糖衣在夕阳最后的一丝余晖下显得格外刺眼。

  随后他便摇了摇头,冷淡道,“不必。”

  从前的时候,王太傅只教他书面上的之乎者也,隔三差五便唉声叹气,还说他放旷少俭、贪懒无度,虽有几分天资却慧而少智。他则总是能听过便忘,将这些絮絮叨叨的东西统统抛在脑后,仗着父皇宠溺便肆意玩乐。后来王太傅同他交谈时仍是常常叹气,他听得那些叹中夹着欣慰,却不知道其中有没有遗憾与怀念。

  他没有问过父皇想让他成为怎样的人。

  但很多时候,人必须舍弃一些东西,才能换来另外的东西。

  第7章 归返

  (七)归返

  入夜后的街道越来热闹了起来,但越是热闹,越是与他们两人格格不入。

  喧闹的人群中,混杂在爆竹声中的吆喝叫卖此起彼伏,那些走动的普通百姓或是在为将临的年岁采买货品,或是单纯享受游逛夜市的气氛。偶尔路过几位携着仆从衣着光鲜的富家公子,也都各有各的去处。

  他忽然就腻了,于是便改道将皇叔送回了王府。

  宽阔门庭的大宅就这样坐落在距离宫门不远的东街,红漆木的柱子将前门托得格外高远,远远看上去,颇有几分雄浑气势。

  他抬手示意,老太监便派人将他早已准备好的贺礼托举过来。那是一个木匣,里面铺着一层金丝棉布,柔软布料的上面隔着一把古拙的宝剑。

  他面朝自出宫后便一言不发的摄政王,“此剑名为步光,乃春秋时越国名剑。”

  摄政王负手站在王府的门口,面色并无多少喜色,“谢过美意,但我并不需要这般大费周章的贺礼。”

  他望着摄政王道,“朕在幼时曾听说皇叔曾作为游侠儿浪迹四方,甚是喜爱收集古时名剑。”

  摄政王就这样负手站着,也不置可否,过了一阵,才递了个眼神,让站在王府门口的仆从将这把剑收下了。

  他继续道,“朕曾经也想同皇叔一样,能亲眼见见各处名山大川,结交四海豪侠。”

  摄政王在还不是摄政王的时候,也曾在三教九流中颇具侠名,但此时此刻,皇叔却没有同他想的一样说上三五句感慨,随意同他谈上几句。而是就这样站在旁边,就像旁观者一般,任由他自说自话的将这句话讲完,便打算告辞转身。

  他最终叹了一口气,而后转过身去,平静的望向远处夜市喧闹的灯火,“看来皇叔是不愿同朕回忆那些过往,也罢……朕打算明年便开科举,为寒门子弟广开门路,再将其外调任官。如此徐徐图之,三五载后,朕便能摆脱掣肘,大刀阔斧的杀个人头滚滚。”

  闻得此言,摄政王面色不变,掩在长长宽袖中的手却不由自主的紧握成拳,随后道,“你果然与你父皇不同。”

  他闻言顿住了脚步,而后又继续往前走,在快要步入全然的夜色时候,他才听到了后面的一句话。

  “但你也做得不错,勉强算是,合格的君王。”

  第8章 变革(上)

  (八)变革(上)

  朝阳宫内,他与摄政王在长毯上相对而坐,中间的矮几上摆着茶盏。

  “今年的科举,寒门子弟是出类拔萃者……寥寥无几。”

  摄政王一边喝着茶,一边淡淡的开口,叫人辩不出喜怒。

  他早有准备,自然是应答自如,“这尚在朕的意料之内,书籍誊抄保存皆非易事,一般都是士族豪门才会大量藏书。”

  春夏相交的季节,天气已经有点热了,摄政王仍是穿着一身厚重的朝服,那身衣服是朝京都进贡的上好锦缎制成的,但此刻一丝不苟的压在挺拔的躯干上,显得冷硬又死气沉沉,“然后,有何打算?”

  朝中大臣总是有人认为他少年便掌大权,想一出是一出,多少抱了些轻视的冷眼旁观。

  但毫无疑问,这位颇有权柄的摄政王,已在不知不觉间,将他搁在了一个能彼此相谈的位置。

  身为帝王,他却不能同一般的少年那样,简简单单的欣喜这样的结果,并期待来自长辈的另眼相待。他所渴求的太多,以至于连欣喜这样的情绪都已被抛之脑后。

  他将目光挪到摄政王的身上,答道,“千金买马骨,以及,釜底抽薪。”

  这个答案,是商量后的结果。

  王太傅,这位卸任太子太傅后便赋闲在家的前任阁老,虽无帝师之职,却有帝师之实。论手段谋略,他自然比不得这些宦海浮沉数十载的老臣。但人总是会老,免不得精力不济,更免不得有了家族子嗣的拖累,失了年少时的魄力与雄心。

  他能问之以谋,却不能问之以断。

  摄政王喝光了第二杯茶,没有开口。

  他也不甚在意,继续道,“所谓千金买马骨。朕留了几个好苗子安置于京都;除此之外,但凡是有些真材实料的,都悉数外调担任县令;强差人意些的,若是忠君爱国,也让户部拨了银钱,助其在京都开设书院,书院内的藏书皆能让往来士子誊抄。”

  摄政王在没当摄政王的时候,是不过问政事的。

  当年的燕王的和他的父皇一同出征过,调兵遣将的能耐多少显现了一二,读过的兵书也不算少,但很少有人理解为什么这个人能对政务如此信手拈来,总叫人摸不出深浅。就像现在越来越多的朝臣发现自己看不透这位少年帝王。

  或许当真是有真龙血脉这么一种说法的,不管是喜也好,嫌也好,那些东西就这样流淌在骨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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