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茵园内,新鲜花样没找到,新鲜的人倒瞧见那么一个。
小卿如仕看到远处湖边似乎有人影,连忙躲到离自己仅隔数尺的假山后。
定睛一看,只见湖边的美人树下,站着个身披淡青大氅、与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孩子。那孩子始终背对卿如仕,定立在原地,遥望湖面。
小卿如仕突然就来了点儿坏心思,他悄悄地,不动声色地,爬上了那棵美人树。树下的孩子居然入神到连身边有人上树了都没发现。
他缓缓爬向树枝外端,轻手轻脚地从衣衫里掏出剪子,一剪——
哗啦——!
树下的孩子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美人树的树枝、树叶以及花瓣洒了一身,头上、肩膀上、大氅上,满是美人树的粉色花瓣和碧色树叶。
那孩子终于醒过神,虽被吓了一跳,却依旧泰然自若。他稍稍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花瓣和树叶,而后抬头,望向树上的卿如仕。
“呵哈哈哈哈!”阴谋得逞,小卿如仕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然而,还没笑几下,他就发现有点不对劲——这树枝似乎抖得厉害?
咔嚓——
驮着小卿如仕的那根细枝——断了。
“嗷啊啊——!!”
小卿如仕在树上的位置,正对着树下的那个孩子,而那孩子又恰好站在湖边,于是他整个人扑到了那孩子身上。紧接着,两人一起滚落到湖里。
小卿如仕没过两下便浮出了水面,不过是掉湖里了,根本难不倒以将军为目标的他。
“咳……!”
不远处传来一阵咳嗽声。
小卿如仕闻声扭头,只见方才被自己拽到湖里的那个孩子,正不断地用手拍打着水面。
(我去,这家伙好像是个不会水的!)
他二话没说游了过去,将那个孩子救回湖岸,并用手轻拍后者的背部,好帮着顺顺气。
那孩子待呼吸平稳后,便抬起头,对小卿如仕说了句“多谢。”
这一对视,倒将小卿如仕怔住了。
眼前这孩子的脸,是他这十二年来所见过的最标致、最好看的脸,清秀精致的同时,又不会带给人一种夹杂异域血统的感觉。且与寻常孩子的“好看”所不同的是,通常,小孩子若生得好看,外人第一反应当是“这孩子是个美人胚子”,可眼前这孩子的脸,若要形容,当以“这不是美人胚子,这就是美人”为佳。
只是……
(才这个年纪,五官比例就已经这么完美,那长大之后,五官比例没准就得失衡了。毕竟,鼻子和眼睛的生长比率可几乎是二对一呐。)
许久,那孩子见卿如仕一直盯着自己的脸,便渐越疑惑。
小卿如仕这才反应过来,“哦,你长得好看,我就移不开眼了,别见怪啊!”
那孩子莞尔一笑,从容又淡然地说道:“公子长得也不赖。”言罢,他站起身,轻轻拍了拍自己那已经湿透的大氅,举止优雅得体,若论气质,也一点都不像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
(这小子身份不简单吧。)
小卿如仕的好奇心瞬间就被提了起来。
一问才知道,这孩子的身份确实不简单,原来是几位瑶瑟皇子中的其中一位,皇姓尚,名琐离,表字玉笙。
两人就在湖边,一边逗弄着那些停在脚边的白鹭,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聊熟了,小卿如仕觉得这小皇子的字比名好听,又看对方没有表示抵触,便开始直呼其字。
“敬来敬去我也就烦了,烦来烦去的……就出来了呗,你呢,你怎么到湖边来了,总不成跟我一样,被宴席里的气氛给熏的?”
小尚琐离轻轻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让小卿如仕好生疑惑。
“点头又摇头的,这是什么意思?”
“我在皇兄弟中不是排行最大的,父皇不会让我代表出席。不过,倘若真去了,我恐怕也会与你一样中途溜出来。”
“不是吧,看你这仪表堂堂的样子,我还以为你很擅长应付那种场面。”
“举止得体,那是学的,可若要喜欢上一个本觉厌恶的场合,那就不只是学了,还需找个人来,给自己挖空脑袋,再把规规矩矩、条条框框的,给尽数灌进去。”
这话说得,小卿如仕瞬间就被逗乐了。
父亲和好友裘烈行都是守本分的老实人,他也就只在小尚琐离的口中听到过这种话。
“我家是世代当将领的,你以后要能当上皇帝,那咱俩没准还能在宴席上见面。”
小尚琐离轻阖双眼,将腕上的手链取下,递给小卿如仕,“那便,恭候卿大将军的光临。”
后来,皇家宴席结束后,小卿如仕便与父亲一同回到了祥凤。
至于玉笙,他一直记得有这么一个人让自己眼前一亮,一眼过后再难忘怀。
偶尔在天坛莲池中瞥见几只飞来的白鹭,他也就顺势闲坐在一旁,思念自己的故友。
再后来,卿如仕在十八岁那年,听闻瑶瑟被其三个同盟国——谦久、修兰以及旭国背叛。三国联合瑶瑟的敌国——俞国,一同攻打瑶瑟,将其灭国后,又更名瑶瑟为元锦,并将元锦皇帝的位置,交给了俞国王爷姬非荒。
瑶瑟被侵时,皇帝、皇后与好几位妃嫔都死于敌手,皇子们也死的死,逃的逃。此后,卿如仕就再也没听到过任何有关尚琐离的消息。
卿如仕松开尚琐离的肩膀,并将衣袖挽起,露出腕上的手链。
“是我,卿如仕,卿双成!”
尚琐离的瞳孔微微一缩,但很快,便又恢复成一副陶然自若的样子。
“……我之前不知道你的名字。”
在盼香阁那会儿,尚琐离将卿如仕领进阁室后,两人就只顾着欲仙欲死去了,压根没有机会去问客人的名字,而卿如仕的五官,在过了这么多年之后也早已长开,所以尚琐离那时并没有认出他。
“你这张脸,要不是亲眼所见,我还真不信你有二十四岁。”说罢,卿如仕一反常态,难得地严肃了起来,“曹大人加入保皇派了,莫非,是你那天同他私下里聊了什么?”
“我确实与曹大人聊了好一会儿,不过大都是关于俞国的事,至于祥凤,几乎只字未提。”尚琐离云淡风轻地回答道。
卿如仕听了这话,下意识地松了口气,“那就太好了,看来卿府这码事和你无关。”
尚琐离微微抬眼,左眉有意无意地抬动了一下,“‘卿府这码事’?”
“卿府被棋仙楼——就是朝廷里那个,由参知政事直属的衙门——给污蔑了。现下卿府上下只有我逃了出来。虽然通缉是少不了的,但好歹还没被押去皇宫。”卿如仕说着说着,突然脑内一闪。
莫非……参知政事秦大人,不过是个幌子?污蔑卿府这么劣性的事,要打着本人的名号来,岂不是很容易暴露自身,难道秦大人当初就没想到卿府会有自己这样的漏网之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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