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一只手抓着方向盘一只手握着变速杆,操着一口方言问他去哪里。那九曲十八弯的音调让姬辰怀疑他俩不是一个国家的,虽然姬辰也算是南方人,但南方十里不同音,要想完全听懂另一个省份的方言简直难如登天。
姬辰试着用普通话去沟通,好在大叔见他不会说上海话,也很善解人意地换了普通话,虽然依旧带着浓重的口音,好歹能明白个大概意思。
大叔是个善谈的人,他的和善让姬辰逐渐消除了对这座陌生城市的警惕,渐渐放松下来。姬辰报出地址之后两人又天南地北地聊了一会,姬辰得知司机大叔家里有两个孩子都在读书,妻子又患病在床,他独自一人支撑整个家,过的殊为不易。
姬辰放下心房,安慰了大叔几句,顺嘴说出自己是离家出走的,遭到了大叔不满地长辈式斥训,却被姬辰傻笑几声,把话题带了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车里暖呼呼的,大叔车技不错,一直很平稳没有颠簸。姬辰打了个呵欠,一夜没睡的困意渐渐上头,他头搁在窗边一点一点的,显然是困极了。
司机从后视镜看到这个场景,双手猛地篡紧了方向盘,力道之大连手背上都冒出了青筋。他呼吸骤然加重,吞了口口水,目光不可抑制地落在被少年抱在怀中的黑色背包里。
他心脏狂跳,脸上是孤注一掷的贪婪,手上终于有了动作。
凌晨时分,这个庞大的城市里,有一辆不起眼的绿色出租车在浩浩荡荡的车流中突然变向,驶向了另一条截然相反的道路,如同一滴水汇入江海,无人能发觉出异样。
姬辰醒来的时候先感觉到的就是冷。
他缓缓起身,摸到地上又湿又黏,他无意识举起手伸到眼前,才发现是一些不明的油状液体,湿漉漉地粘了满手。此时姬辰大脑还处在当机阶段,他迷茫地打量着四周,顶上是水泥,周围还有一些类似乞丐的人,或坐或躺在角落里,面前是一个个缺了口的搪瓷碗,身上的衣服破烂的不成样子,头发脏成一缕一缕的,面容都被厚厚的灰尘所掩盖而模糊不清。
姬辰突然反应过来,心下一凉,立即往身后一摸——自然什么都没有摸到,再在四周走动寻找,依旧没能找到自己的背包。他毫无头绪地绕着走了好几圈,却依然什么都没发现。临近中午,他任命般坐下来,无奈地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做。
他知道自己被那个和善的大叔给骗了,全身上下除了一身衣服就没有别的了。姬辰吸了吸鼻子,抱住膝盖,在心底拼命安慰自己会好的——他决定去警察局报案。
可是他忘了自己没有身份证,没有手机,就连户口也不在本地还未成年,再好的警察遇到这种事也只会联系他的监护人并强制遣返。于是他刚到警察局就借口上厕所逃了出来,生怕他们逼问自己的身份证号码和监护人名字然后将他送回去。
他试图去做临时工,可是没有身份证的他连去工地搬砖也做不到,细胳膊细腿的,又有哪一家的苦力愿意招收一个来历不明的未成年?
他又饥又渴地走在陌生的街头,这里没有一样他熟悉的事物,也没有一个他能相信的人,像是不能回家的流浪汉一样漫无目的地到处瞎走。他试图问路人俱乐部在哪里,得到的回答令人绝望——那远不是双腿可以达到的距离。
最后还是回到了那座天桥底下。
有善良的乞丐递过来半个氧化的苹果,上面还沾着可疑的液体。
姬辰婉拒了,下一刻就被身边一个脏兮兮地小孩夺走,抱在怀里狠狠地啃了起来。
一天后他饿到头晕眼花,四肢乏力。
三天后他学会用手吃东西,在垃圾桶寻找午饭和晚餐,只要是能吃的,他都不会嫌弃。
吃到东西的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从来没有那么满足过。
哪怕他的晚餐是冷掉的方便面汤和半块冷掉的脏鸡排
他忘了自己曾经锦衣玉食,还有着挑食的小毛病。他应该吃母亲做出来的可口的饭菜,睡在卧室里那张一米五宽的席梦思,而不是垃圾桶里的剩宴和天桥底下脏兮兮的沥青。
他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哪怕睡着了手里也紧紧篡着几枚硬币。
——那是他白天跟其他乞丐一起出去乞讨得来的“报酬”。
那是他一点一滴攒起来的路费。
他唯一没忘的,是那个年少轻狂的梦。
这一天的“行情”不太好,收摊的时候姬辰只拿到了两块钱。古时候有丐帮,现在也一样,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不论何时何地,排外的现象总是存在的。姬辰作为新来的,自然是备受欺凌,好在他是个浑身没几两肉的男人,平时大家顶多嘴上不干不净讲两句,倒也没动过什么手脚——自己都自顾不暇,哪还有闲工夫去管别人。
姬辰小心翼翼地把那两块钱放进裤子口袋里,听到硬币撞击的脆响后安心地舒展了眉头。食物是各自解决,姬辰决定去街边的小餐馆碰碰运气——遇到一些心善的老板还能有顿不错的晚饭吃。
大凡那种小规模的自营餐馆,总是背靠小巷,一些污水厨余也从后门排出,于是那种藏污纳垢的地方最盛产三种事物——老鼠,乞丐和混混。前两者在普通人眼里是同种生物,后者却是众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存在。
姬辰正在专心翻找垃圾,身边是一个冷掉的包子和半碗米饭。
“钱呢?”突然响起的呵斥让姬辰浑身一抖,手里握着的鸡腿咕噜噜滚了下去。
姬辰慢慢捡起那根鸡腿,一点点挪到臭气熏天的垃圾桶后面,只露出小半个头,警惕地望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如今的他早已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年,贸然跑出去结果他承担不起,不如躲起来等这场飞来横祸结束再离开。
姬辰仔细一看,发现一群混混围着另一个少年,顶着乱七八糟的发色和耳钉,但他们年纪看上去都不大,有的身上还穿着跟少年一样的校服。少年被围在中间,看不清脸,却可以看到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如风中飘絮般颤抖。
“……我,”一个懦弱的声音响起,细若蚊呐,尾音都在发颤,一听就知道是校园欺凌案的标准受害者,“……我身上真的没钱……求求你们,饶了我吧……”
“艹!”说话人的声音很粗,像是还在变声期,那嗓子又沙又低,听上去刺耳极了,偏偏他嗓门又大,声如洪钟,“你他妈的再说一句?”
“……”少年不说话了,姬辰从缝隙中看见他的身子抖得更加激烈,很快就被粗鲁地踢到在地上,如雨点般的拳脚重重落在少年单薄的身子上。少年无助地左右闪避,却没有一点效果,最后只能将自己蜷缩成一团护住要害。
“王絮,”突然混混中有一个人发话了,看得出他在混混中地位很高,他一开口所有人都自觉地停下了动作退到一边,只留少年一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家里什么情况,大家都是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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